暴雨像失控的水龙头,疯狂冲刷着这座名为江城的钢铁森林。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也砸在林灿那件早已湿透、廉价得发硬的黄色外卖服上。头盔的塑料面罩模糊一片,他只能凭感觉和肌肉记忆,在车水马龙和倾盆大雨的缝隙里,艰难地拧着电瓶车的油门。
“操!”一个急刹,车轮在湿滑的路面打滑,差点把他甩出去。他死死捏住刹车,稳住车身,心脏砰砰直跳。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服里,冰冷刺骨,却浇不熄他心头的燥郁和一丝绝望。
手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曾经让他心头发甜、如今却像催命符般的名字——“宝贝小美”。
林灿抹了把面罩上的水汽,犹豫了一秒,还是用冻得有点僵硬的手指划开接听键,同时把车子歪在路边一家倒闭店铺的窄小屋檐下。雨水立刻在脚边汇聚成小溪。
“喂?林灿!你死了吗?送个餐这么久?我妆都要花了!”尖利刻薄的女声瞬间穿透雨幕,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嫌弃。
“小美,雨太大了,路上堵,我马上就到你们小区门口了。”林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喉咙因为寒冷和疲惫有些发紧。
“马上?又是马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和王少第一次正式约会!他可是开保时捷911来的!你让我顶着素颜等他吗?还是你想让我告诉他,我那个送外卖的男朋友还在路上堵着?”小美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林灿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王少?什么王少?”他声音干涩地问。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呵,你以为我还会等你这个穷光蛋?林灿,看看你自己!送外卖,住城中村,连个像样的包都给我买不起!人家王少一顿饭顶你一个月工资!我告诉你,我们完了!彻底完了!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把上周我借你的五千块钱还我!还有,我放在你那儿那个‘备用’的LV包包,一起拿过来!那是王少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别想赖账!”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水似乎更大了,砸在屋檐的铁皮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林灿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
上周那五千块,是小美哭诉她妈生病急用钱,他东拼西凑,甚至借了网贷才凑齐的!那个所谓的“备用”LV包,是上个月小美生日,她看中了专柜新款,逼着他刷爆了信用卡买的!当时她抱着包,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老公最好了,这个包我先用着,等过段时间我让我爸给你报销!”那娇滴滴的声音犹在耳边,如今却变成了索命的尖刀。
“小美,”林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五千块,你说你妈做手术。那个包,是你逼我买的生日礼物。现在,你告诉我那是别人的?”
“少废话!”小美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林灿,别给脸不要脸!就你这种穷鬼,能跟我好三个月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识相的赶紧把东西送过来,不然我让你在江城连外卖都送不成!王少家可是有关系的!”
“啪!”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忙音嘟嘟作响,在暴雨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微弱,又格外刺耳。
林灿呆呆地站在狭窄的屋檐下,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腿。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累,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彻底空了,被挖走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呼漏风的黑洞。
三年。从大学勤工俭学认识小美,到毕业为了她留在江城打拼。送外卖,做兼职,省吃俭用,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名牌包包、高档餐厅、节日红包…他像个最虔诚的信徒,供奉着他心中唯一的“女神”。他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以为付出总有回报。
结果呢?他成了提款机,成了备胎,成了榨干最后一滴油水后随手丢弃的垃圾。他甚至背上了几万块的网贷!而那个他倾尽所有供养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某个富二代的保时捷里,用着他透支未来换来的奢侈品,骂他是个穷光蛋。
巨大的屈辱、愤怒、不甘和绝望,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想怒吼,想冲过去质问,想狠狠撕碎那张虚伪的脸!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宝贝小美”,眼神从最初的痛苦茫然,渐渐沉淀,最终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那是一种被彻底践踏过尊严后,反而破罐子破摔的平静。
“呵…呵呵…”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自嘲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拜金女…捞女…榨干最后一滴血…真他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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