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申年桂月廿五,酉时三刻。月老殿分舵檐角的铜铃被风刮得叮当响,姜小满手里的狼毫抖了抖,笔尖的朱砂墨滴在姻缘符上,把“缘”字右上角晕成了狐尾的形状。他揉了揉眼,恍惚看见青丘山的潭水翻涌,有只白狐隔着水朝他作揖——三天前他在忘川河边抄书时,确实捡到过半张画着狐族花纹的符纸,跟现在宣纸上的蓝光一模一样。砚台里的墨汁突然冒泡,映出他额间若隐若现的狐狸印记,那是他娘留给他的狐族血脉证明。
「天条能束住符纸的墨痕,却捆不住人心的褶皱。」
“姜小满!”分舵的老仙翁敲着柜台喊,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戌时三刻前必须交三十张‘千里姻缘符’!上个月你把‘缘’写成‘怨’,害得洛阳三对夫妻打了七天七夜,红主管今早说要查你符纸是不是渗了妖气!”老仙翁压低声音,用拂尘扫了扫泛蓝光的质检仪,又盯着姜小满腰间的狐毛袋子——那是他娘用青丘狐毛缝的,边缘绣着早就失传的狐族花纹,隐约透着妖气。
姜小满指尖在笔杆上捏出了青白印子。他知道红主管为啥针对自己——去年“人妖错配”的事,他替红孩儿背了锅,被贬到分舵当最低等的绘符仙吏。这会儿红漆姻缘箱底漏出黑气,把他刚画的符纸边缘染成了焦黑色,“缘”字最后一笔都扭成了狐耳样。他摸了摸腰间的袋子,里面有半片他娘缝的旧婚书,烫得像着了火——那是他爹跟人类私定终身的证据,也是仙界把他当“污点”的原因。
「偏见是最锋利的刀,能把真心切成两半,却斩不断血脉里的月光。」
清河镇的天黑得像泼了墨,李三娘在灶前翻着玉米饼子。七岁的小宝趴在灶台边,用烧火棍在灰里画蝴蝶:“娘,要是阿爹在,会给我捉会飞的萤火虫吗?”她手顿了顿,饼子边烤焦了。三年前山火里,丈夫为救村民死了,临终前塞给她的护身符还在灶台暗格里,泛黄的符纸上凝着血渍,一到阴雨天就有股硝烟味。
“等娘攒够钱,给你买个琉璃盏,装萤火虫比糖人还亮。”李三娘强撑着笑,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鸾铃声,十六抬朱漆花轿停在篱笆外,轿帘上的并蒂莲红得像血。“吱呀”一声轿杆落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九条裹着金丝的狐尾巴扫过青苔石阶,带头的狐妖玉面含春,手里夹着半片焦符:“小娘子见过这符吗?奴家寻它时,踏碎了青丘十里桃林,啄瞎了三千年的守潭灵龟呢!”她尾巴卷的《勾栏秘要》自动翻开,里面夹着的人皮书签上,正是亡夫的生辰八字。
「真心若被装进符纸,就像萤火虫被锁进琉璃盏,看似圆满,实则掐灭了光的自由。」
李三娘的擀面杖“当啷”掉在地上,小宝吓得缩到灶台底下。三天前那个自称月老殿实习生的仙官姜小满,确实来她家贴过这符,当时他眼神躲躲闪闪,指尖还沾着墨渍,说这符能“破孤鸾命”。现在“缘”字变成了“妖”,边上的蓝火跟她梦里的南疆巫蛊一模一样,更吓人的是,狐妖尾巴里的书翻到了“摄魂术”,里面夹着亡夫的魂魄图。
“你拿我夫君的魂魄做什么?”李三娘把小宝推进灶台暗格,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饼香飘出来。狐妖玉面摇着扇子,扇面上的九尾狐突然动了起来:“自然是成就‘好姻缘’啦。你夫君的三魂七魄,现在锁在青丘的‘情蛊坛’里,只要奴家施术——”她突然尖笑,九条尾巴猛地变大三倍,尾尖金铃震出嗡嗡的摄魂声,“就能让他变成最听话的傀儡新郎!”
「用术法捏出来的缘分,就像用糖粘起来的蝴蝶,风一吹就碎成谎言。」
“住口!”李三娘咬破舌尖,血喷在青铜镜上。镜子“轰”地碎了,成千上万片镜片浮在空中,映出她前世当南疆巫女的样子——光着脚踩骷髅幡,腰间挂着黑山老鬼的骨笛,身后跟着七十二个妖魅骨头,每个骨头眼窝里都闪着绿火。狐妖的九条尾巴刚想跑,碎镜子突然变成青铜锁链,锁链上刻着古老的巫文,缠得她尖叫:“你竟敢修禁术《血魂鉴》!这可是青丘大忌!”
“我当年用骨笛吹《拘魂曲》,引十万阴兵踏平黑山时,你还在狐窝里喝奶水呢!”李三娘从围裙里掏出半本《驭妖手札》,里面的曼珠沙华突然开花,在暮色中结成血色屏障。狐妖的《风月宝鉴》烧了起来,露出里面的黄符——那是亡夫用自己的魂魄给她求的护身符,上面“永结同心”四个字被火光照得透亮,跟狐妖的黑魔法一比,像太阳下的残雪。
「真正的护身符从来不是符纸,是人心跳得像鼓点时,甘愿为彼此挡雷的傻气。」
清河镇的夜空被狐火烧成了红色,李三娘站在月老殿分舵的房檐上,把狐妖的九条尾巴炼成了火鞭,一鞭鞭抽在“鸾凤和鸣”的匾额上,金箔碎屑混着火星掉下来,点着了满地的姻缘符。那些写着“男德”“女戒”的符纸变成了纸蝴蝶,翅膀在火里显出“自由”“平等”的字,像无数挣破笼子的青鸟。围观的村妇里,有人扯开衣服露出胳膊上褪色的守宫砂,有人摔碎了女红筐,“砸了这破殿”的喊声震天响,连城隍庙的石狮子都睁眼喷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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