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率宫的鎏金炉盖在齿轮转动声中缓缓掀开,姜小满袖中用逆鳞缝制的反向功德簿突然灼烫如炭。暗紫色光芒如活物般窜出袖口,扫过炉壁的瞬间,千年仙火炙烤出的云纹竟如触了热油的蝼蚁,扭曲着向四周退避,露出层层叠叠的阴文——不是道家镇炉的先天符篆,而是用凡人指尖血混着骨灰写成的蝇头小字,每一笔都浸透了不甘的冤魂气息。
"河南饥荒死者骨灰十万吨,纯度99%。"他的指尖划过"纯度"二字,触感像晒干的河床裂缝,粗粝的颗粒间嵌着芝麻大小的骨渣,在功德簿的幽光下泛着青灰色。三百年前豫州那场赤地千里的大旱,他曾在城隍庙后挖掘集体墓穴,幼儿的骸骨蜷缩成拳头大小,肋骨根根可数如干柴,老者的指骨深深插进泥土,至今掌心还留着当时沾染的坟土气息,此刻却成了这鎏金炉中标注"高纯"的商品原料。记忆中,某个幼儿腕间还系着褪色的长命锁,铃铛在风中发出空洞的响,如今那铃铛正挂在丹童的腰带上,随着捣药的动作叮当作响。
丹童的铜勺磕在炉沿的声响惊得他浑身一颤。那童子不过百年仙龄,稚嫩的面孔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道袍袖口却油光可鉴,沾着经年累月的丹砂与骨粉。此刻他正捧着一本封面油浸得发透的《人矿提纯手册》,玉杵每一次落下,都有细小的骨灰颗粒扬起,在仙火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虹彩——那是凡人魂魄被灼烧时的微光。
"这批豫州料子不错,"童子嘟囔着往丹模里撒朱砂,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去年川渝的童尸骨髓更好,熬出来的金丹能多卖三成福铢。"他忽然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星点骨灰,眼底却没有半分童真,"青天大老爷要不要验验货?"说着从袖中抖出半截焦黑指骨,指节上套着枚生锈的铜钱——正是三年前豫州灾民领赈灾粮时,姜小满亲手盖在粮袋上的私印。铜钱边缘还刻着"灾年暂借"的小字,此刻却成了炼骨的凭证。
姜小满的算盘珠子在掌心碎成两半。檀木算珠裂口处渗出暗红汁液,那是昨夜在城隍庙超度亡魂时沾上的尸油,混合着骨灰的气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他看见丹模里的骨灰逐渐成型,表面浮现出细微的人脸纹路——那是他在灾区见过的孩童,昨天还攥着他的衣角喊"青天大老爷",今天就成了神仙金丹里的"活性成分"。有个面容格外清晰的男孩,左耳后有颗朱砂痣,正是当年他用官服包裹着下葬的张二狗,此刻正以骨灰的形态躺在丹模里,嘴角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泪痕。
"童尸骨髓怎么来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每个字都刮擦着喉管。三日前在城隍庙巡视时,他分明看见有鬼差用锁魂链拖走个六岁女童,那孩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红衣,正是他去年送的避寒袄,当时那孩子哭喊着"青天大老爷救命",此刻却化作丹炉里泛着金光的粉末,连骨头都没剩下。
丹童抬头时,他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香囊,里面晃荡着几枚乳牙,沾着新鲜的血渍。最末那枚犬齿上还缠着半截红绳,分明是豫州灾民给女儿系长命锁用的五彩线,线尾还打着平安结——那是母亲们在灶台前熬夜编的,如今却成了死神的招魂幡。
"瘟神部新出的抽髓令呗,"童子用袖子擦汗,露出腕间的赤金镯子,镯面錾刻着"天灾期货"的暗纹,"集齐三百个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往瘟疫区一撒,自然有百姓哭着把孩子送来换平安符。"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您没听说?上个月财神爷用这法子换了三百万福铢期货,童尸在黑市比龙肝还值钱......"话音未落,丹炉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震颤,炉盖缝隙里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豫州地图的轮廓,豫州首府的位置正冒着泡,仿佛当年那场吞噬万人的瘟疫又在此处爆发。
炼丹炉突然喷出青焰,将丹童后半句话烧得粉碎。姜小满这才注意到炉底的饕餮纹,那些传说中贪吃的神兽,此刻正用舌头卷着骨灰往上送,每片鳞甲下都刻着"天灾期货"的暗码。他想起在天庭税务司看到的密档,"自然灾害"项下永远有一笔"特殊损耗",原来全填了这鎏金炉的胃口。有张泛黄的批注写着:"豫州大旱实缴骨灰十万吨,余数以童尸骨髓充抵",朱批上的印鉴竟是玉帝的龙纹私章,印泥里还混着未干的血点。
"看够了吗?"冷笑声从头顶传来。姜小满抬头,看见太上老君倚在丹房横梁上,腰间玉坠是半枚青铜算盘,算珠上沾着尚未擦净的血迹,每颗算珠都刻着不同的地名——豫州、川渝、花果山......正是历年"人矿"重灾区。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金丹,金箔里裹着张皱巴巴的孩童脸皮,正是三年前被他从拐子手里救下的李家小儿,那孩子左眼下方的胎记清晰可见,此刻却成了金丹的装饰。
"三百年前你烧了我半座炼丹房,今天又来坏我的生意?"老君指尖轻弹,金丹砸在功德簿上,绽开一朵血色莲花,"知道这丹叫什么吗?'万民膏'——取万民膏血,炼神仙长生。"莲花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场景:被抽髓的童尸在祭坛上抽搐,沉尸河底的饥民被鱼群啃食,被天火烧成焦炭的流民蜷缩成黑炭,最中央赫然是姜小满亲笔撰写的《赈灾账册》,每一页都被鲜血浸透,"赈灾银两分"的字样下,用骨血写着"人矿抵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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