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透亮,马伯庸就揣好对牌和缝死在衣内的银子,从贾府角门出去了。晨雾尚未散尽,带着湿冷的草木气息,昨儿个因钱婆子那股反常热情而引起的不安,被这凉风一激,似乎清醒了些,却并未散去,只是沉到了心底更深处。他暗自提气,真是被来旺家的折腾得风声鹤唳了,这光天化日,按章办事,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他熟门熟路拐进常打交道的那家“李记杂货铺”。掌柜姓李,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珠子转得活络,见是老主顾,尤其还是贾府的管事,脸上立刻堆满笑迎出来,只是那笑容底下,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闪烁。
“马管事!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里边请,喝口茶,歇歇脚!”
马伯庸摆摆手,没心思客套,直接掏出采购单子:“李掌柜,不麻烦了。府里急等这批夏用的东西,规矩照旧,料子要实,做工要细,数目不能差。这是单子,您尽快备齐,下午我差人来拉。”他说话时,目光紧盯着李掌柜的脸。
李掌柜接过单子,飞快扫了一眼,笑容更盛,却莫名带了点谄媚:“放心!放心!老主顾了,给您备的必定是上好的!您瞧好吧,杭扇、苏绣帕子,还有这些解暑药材,一准儿挑顶尖的!末时初,准保备妥,您派人来验货装车就行!”他答应得太过痛快,甚至没像往常那样就某些物品的细节多问两句。
事情谈妥,按规矩付了部分定金,银货两清。李掌柜还额外包了一小包新到的香片,硬塞给马伯庸,连声说着“尝尝鲜,一点心意”。捏着那包略带潮气的茶叶,马伯庸心里那点疑虑像水底的泡泡,又冒了上来。这过分的热情,与钱婆子如出一辙。
他回到府里,处理些零碎文书,眼看快末时,心绪不宁,便亲自点了两个平日里还算老实、不多言不多语的小厮,推了板车再次出府。
再到杂货铺,果然见门口堆着几只大箱笼,都用崭新麻绳捆得结实。李掌柜正拿着块半湿的抹布,装模作样地擦拭着箱子上本不存在的浮灰,见他们来了,立刻丢下抹布,殷切地迎上来,笑容几乎要溢出脸庞。
“马管事,您可算来了!货都齐了,就等您呢!您过过目?”他指挥着伙计动手开箱,动作麻利得过分。
箱盖揭开,最上面一层摆得整整齐齐。绢扇面团扇面光滑,绣着精细的花草鸟蝶;手帕是软细的棉布,边角锁得密实平整;薄荷、藿香那些药材也散发着应有的清苦气味,成色看着不差。
马伯庸随手拿起几样看了看,入手感觉尚可,时间也紧,他几乎就要像往常一样,点头让小厮封箱运走。李掌柜是老熟人,以往合作虽有小磕绊,但大体还算守信。
可就在他嘴唇微动,那个“好”字将出未出之际,脑子里如同警钟敲响,猛地闪过平儿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和她指尖在清单上那若有似无的停顿——“数目、品质、时辰”。还有钱婆子那菊花般绽开的笑脸,以及现代职场里,多少次因为轻信“老关系”、在最终验收上松懈而吃过的闷亏!
一股凉意倏地爬上脊背。
“慢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抬手止住了正要合盖的小厮。“我再仔细看看。”
李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一张骤然扯紧的面皮,虽极力想维持原状,但那抽搐的嘴角和骤然收缩的瞳孔却出卖了他。“马…马管事,”他干笑两声,“您…您还不信我老李?给府上备的货,几时出过问题?这…这眼看时辰不早了……”
“李掌柜,”马伯庸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起来,紧紧锁住他,“不是不信你,是府里的规矩如此。差事办砸了,你我都担待不起。总得走个过场,看清楚,彼此安心。”他不再理会李掌柜的辩解,径直走到箱前,不再只看表面那层光鲜,而是蹲下身,伸手直接拨开上面精心摆放的扇子和手帕,毫不犹豫地往箱子中下层掏去。
这一掏,手感立刻天差地别!
上面的扇骨光滑温润,下面的却粗糙扎手,棱角分明。他抓起几把拎到眼前,只见这些扇子面料薄透发黯,图案模糊,绣工歪扭松散,扇骨竟是连漆都未上、只是粗略打磨过的次品毛竹,边缘还带着毛刺,稍不留神就能划伤手!
马伯庸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怒火混合着后怕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快步走到另一箱标注着“清凉杭绸帕子”的箱笼前,如法炮制,拨开上面一层柔软细腻的帕子,抓起底下的——入手竟是布料稀疏发硬,刺绣简陋得像孩童涂鸦,颜色不正,线头遍布,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劣质染料的怪味!
最后是那箱药材。上面的薄荷叶片大而完整,气味浓郁。他伸手探底,抓了一把下面的,赫然发现里面掺了不少碎叶、枯枝,甚至指间能捻出细小的沙粒!旁边的藿香和甘草也明显是陈年旧货,颜色暗淡,香气寡淡近乎于无,还隐隐泛着一股子受潮后的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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