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心中明镜高悬——他早已知晓,真正的考验,终是来了。这并非简单的流言澄清,而是一场关乎他能否在江东立足、其理念能否被接受的正面交锋。他缓缓起身,羽扇置于案上,对孙权微微一礼,然后转向张昭及众臣,神色从容,声音清朗如磬:“竟有劳诸公挂怀流言。亮本山野之人,蒙吴侯不弃,子敬兄引荐,方得效绵薄之力。既有疑虑,自当澄清。敢问子布公,坊间所疑,具体何在?亮愿一一聆教。”
张昭也不客气,沉声道:“其一,先生用兵,舍江东正军不用,反募江湖草莽,行踪诡秘;且江北劫粮现场,拾得非我江东箭镞,更有曹军伤兵指认袭者多带北地方言,此二事合在一起,难免让人疑先生与北地势力勾连,恐招江东祸患。其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可托于来历不明、法度不羁之徒?岂不闻‘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非正道,恐开侥幸冒险之风,坏我江东法度根基。”
诸葛亮颔首:“子布公所虑,乃治国常理,亮深以为然。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曹贼势大,紧盯江东正军动向。若亮径用都督所拨精锐,无论明暗,大队人马调动,难保不被曹军细作窥破,则劫粮之事必败。江湖义士,虽无军籍,然重信守诺,轻捷敢战,且与曹军多有私仇,其心可用。亮用之,乃以奇辅正,以隐克明。昔田单复齐,亦用市井之火牛;高祖定鼎,多得豪杰游侠之力。但求有利于国,手段何必拘泥?至于法度,亮事先已禀明吴侯与周都督,何来‘不正’?事成之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江东法度自在,岂因一时权宜而废?”
一席话,引经据典,将“非常手段”纳入“救时权变”的框架,既肯定了张昭维护法度的立场,又阐明了必要性,还点明了程序合规。张昭微怔,一时难以反驳。
正当张昭语塞,座中另一位素以机辩着称的文臣顾雍,捋须接口,语气看似平和,实则锋芒暗藏:“孔明先生之言,虽有道理。然则,先生既已效命我主,自当以江东根本为念。昭等所虑者二,乃是先生为吴侯所谋‘跨有荆益,四分天下’之长策。荆州刘表,虽与我江东有隙,终究同属汉室藩屏;益州刘璋,暗弱守户,亦未公然背汉。先生此策,岂非教我主觊觎同宗之基业,先启汉室内争之衅?此与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兼并四方之举,在天下人眼中,又有何本质殊异?恐损我主仁义之名,寒天下志士归附之心。”
这一问更为尖锐,直指诸葛亮为孙权规划的宏伟蓝图的道义合法性,也是江东保守派内心深处对激进扩张战略的抵触。
诸葛亮神色不变,目光清澈,朗声答道:“顾公所虑,乃守成安民之仁,亮岂不知?然顾公可知,今日之天下,早非承平之世?曹孟德挟天子,据中原,虎视天下,其志岂在藩屏汉室?实为代汉自取耳!刘景升坐拥荆襄富庶之地,却无四方之志,内部倾轧,民有怨声。若江东不取,曹贼必取!届时,曹操尽占长江上游,顺流而下,江东何以自保?刘季玉(刘璋)闇弱,益州险塞,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今若不取,必为他人所图。岂不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他稍顿,目光扫过孙权,见其凝神倾听,继续道:“亮所谓‘跨有荆益’,非为觊觎同宗,实为保全汉室残脉,构筑抗曹屏障!此乃以攻为守,以大仁舍小义。若拘泥于虚名而坐失良机,待曹贼一统江北,南下之时,江东纵有仁义之名,可能挡百万之师?届时玉石俱焚,汉祚断绝,岂是忠于汉室、爱护黎民之道?吴侯承父兄之烈,志在桓文,岂可效腐儒之论,坐困江东一隅?”
顾雍眉头紧锁,诸葛亮将战略提升到“存汉抗曹”的高度,并以严峻的现实威胁作为反诘,让他难以在道义上直接驳倒。
此时,帐下老将程普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周瑜座席,随即开口道:“孔明先生好大的口气!荆州、益州岂是易取之地?我江东儿郎善水战,陆战攻坚、山地跋涉岂是所长?先生此策,莫非是要我江东将士为先生空泛之谋,白白流血捐躯?再者,先生终究是客卿,他日若觉我江东非明主,或另有高就,这倾尽江东之力开拓的基业,又当如何?岂非为他人做嫁衣?”
此话已近乎撕破脸皮,不仅质疑战略可行性,更直接攻击诸葛亮的忠诚和立场。
堂中气氛骤然紧张。鲁肃面露焦急,周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孙权则目光炯炯,看向诸葛亮,看他如何应对这最犀利的质疑。
诸葛亮闻言,不怒反笑,笑声清越,却带着一股凛然之气。他先对那位武将拱手:“将军忧国忧军,赤诚可鉴,亮敬佩。”随即转向孙权,深深一揖,语气转为沉肃真挚:“亮飘零半生,择主而事。过江之初,吴侯不以亮卑鄙,委以信任;公瑾都督,虽有磨砺,亦是英雄相惜之道;子敬兄推心置腹,江东文武,多有包容。此恩此遇,亮铭记于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谋定天下:三国乱世异闻录》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全本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全本小说网!
喜欢谋定天下:三国乱世异闻录请大家收藏:(m.qbxsw.com)谋定天下:三国乱世异闻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