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距那张黄纸仅一线之隔。右耳的银耳钉仍在发烫,像有火蛇顺着耳骨往脑里钻,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没动,也没收回手,目光死死锁住那张被破碗压着的纸——边角微微翘起,颜色深褐,似曾浸水又晾干,透出一股陈年的腐气,仿佛从地底深处掘出的遗物,带着泥土与尸骸的气息。
庙内死寂。外头暴雨如注,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可那些声音仿佛被什么吞噬了,进不了门。空气沉闷得如同湿棉絮塞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重,鼻腔中弥漫着香灰、霉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味,像是铁锈混着腐叶,在潮湿中发酵。墙角的青苔悄然泛起幽蓝微光,一闪一灭,像是某种无声的警示,又像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他的左手缓缓后移,指节触到战术匕首的刀柄。金属的凉意透过布套渗入掌心,让他稍稍清醒。右手依旧悬着,纹丝不动。三年兵旅生涯教会他一件事:遇怪事,先静观其变。动则生变,静则察机。他曾见过战友在边境雷区因一步踏错而粉身碎骨,也曾在深夜巡逻时听见林间传来不属于人间的低语。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不只是危险,而是规则之外的东西在苏醒。
我知道你在。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在空殿中荡开一圈回音,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你要不想让我拿这纸,刚才就不会只用个碗压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供桌轻轻一震——不是整体晃动,而是画像下方那一寸木板突兀地颤了半息,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从中断裂。紧接着,画中老人原本紧闭的眼皮,缓缓裂开一道缝。
浑浊的眼白裹着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来。那眼神没有焦点,却又精准落在秦明脸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五脏六腑。嘴未动,声自起,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你能看见我?
秦明不答,只将匕首抽出寸许。金属与鞘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是一记警钟敲响。他盯着那双眼睛,心跳平稳,呼吸放慢。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精神错乱。这是真实存在的对峙——活人与非人之间的对峙。
活人不该来这儿。那声音再度响起,尤其是能看见我的。
我不是故意来的。秦明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冷静,我是被引过来的。
谁引你?
一个写阴书的老人,他的纸自己烧了。灰烬和这里地上的黑色粉末一模一样。我来找线索。
土地爷沉默数秒。忽而一道闪电撕裂夜幕,惨白光芒照进庙堂,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倾颓的梁柱,还有那幅褪色的神像。就在供桌另一侧,一道人影凭空浮现。
是个老头,穿褪色唐装,背帆布包,肩头微驼。身形透明,能透过他看见斑驳墙壁。满脸皱纹刻着风霜,眼神却不凌厉,反倒透着疲惫,像个熬干了力气的老街坊,守着一条即将断电的巷子,等着没人会来的访客。
你是土地?秦明问。
老头点头。这片地归我管。几十年了。
那你该知道阴书的事。
土地爷的目光落在黄纸上,手指微动,似想触碰,又缩了回去。他的动作迟疑得近乎痛苦,仿佛那纸是滚烫的烙铁,或是早已背叛的誓言。
这张纸不是信。他说,是“引路帖”。
什么意思?
寻常亡魂去地府,要过桥、登记、等判官点名。这张帖能跳过所有流程,直接把死人从地府拽回来,住进生前的家。
秦明皱眉。谁会这么做?
想见死人的人。土地爷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朽木。有人死了不甘心,家人舍不得,便找人写阴书,烧了能在梦里说话。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人用引路帖,不止托梦——是要让魂回来住。
住?
对。住在原来的屋子,像活着时一样吃饭、睡觉、走动。旁人看不见,但家里东西会乱,灯忽明忽暗,半夜有脚步声……你以为是闹鬼,其实是真有魂回来了。
秦明盯着那张纸,脑海中闪过三天前接到的报案:城南老宅,独居老人猝死后,家属返乡料理后事,却发现厨房灶台有热粥残留,床铺温热,衣柜衣物被动过。监控画面里空无一人,可每晚十二点整,客厅茶几都会多出一杯凉透的茶。
这不是坏了规矩?他低声问。
当然。土地爷苦笑,嘴角扯出一丝凄然。生死簿有录,轮回有序。可最近一个月,三十六个村的土地神都报了异状。该走的魂醒了,不该回的回来了。判令迟迟不下,生死簿更新停滞,有些名字甚至凭空消失了。
有人改规则?
我不知道是谁。土地爷摇头,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响,像旧木门转动。但地脉乱了。香火断了多年,神力衰弱,压不住事。前几夜,我亲眼看见有人披着黑雾,子时挨家挨户翻查户籍册。
查活人的?
查死的。看谁刚死,谁还没登记。
秦明低头凝视黄纸,雨水顺着冲锋衣帽檐滴落,砸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泥点。若真如此,阴书便非迷信,而是工具。有人正悄然撕开阴阳界限,把本该消散的亡魂一个个拉回人间。这不是思念,是操控。不是救赎,是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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