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云所说的庄子,位于建康城西郊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坳里,背靠连绵的青山,前临一条清澈的溪流,只有一条狭窄崎岖的小路可以通达,确实极为隐蔽。
庄子里只有一对年迈的哑仆夫妇看守,见到陆停云带着一个满身血污、形容狼狈的女子深夜前来,也只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便恭敬地低下头,默默将他们引至一处打扫干净的厢房,备好了热水、干净的衣物和简单的饭食,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两尊融入夜色的影子。
直到浸入温热的水中,洗去一身已经干涸板结的血污和尘土,换上粗糙却干净的布衣,苏清月才仿佛真正从昨夜那场血腥的厮杀和枯井中的煎熬里脱离出来。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了她每一寸筋骨,但精神却因为暂时脱离险境而松弛下来,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心底那翻涌不休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陆停云肩胛的伤口重新上了药,换了干净的绷带。他看起来比她好不了多少,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浓重的倦色,但那双凤眸在跳跃的油灯下,却亮得惊人,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而专注的光芒。
老仆送来的饭食很简单,清粥小菜。两人默默地对坐着,在寂静的夜里,听着窗外山风吹过竹林发出的呜咽声,小口小口地吃着。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无形的、紧绷而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饭后,哑仆收走了碗碟,室内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
油灯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
苏清月坐在窗边的木凳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片混乱。阿卯的线索,皇帝的疑心,拓跋烈的威胁,昨夜的血战,枯井中的相依……还有,眼前这个心思如海、却一次次将她从绝境中拉出的男人。
她该恨他的利用与算计,可偏偏,又是这利用与算计,让她活到了现在。她该警惕他那声“哥哥”的呓语背后可能隐藏的惊世秘密,可偏偏,在他身边,在这未知的危险中,她竟感受到了一丝荒谬的安心。
陆停云靠坐在对面的床榻边,也没有睡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看着她洗净铅华后清丽的侧脸,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迷茫。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想那些盘根错节的危机,在想他们之间这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
他何尝不是?
从最初将她视为一枚有趣的、有用的棋子,到后来一次次为她破例,为她涉险,甚至在她“死后”那锥心的刺痛(哪怕明知是假)……有些东西,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失控地朝着他无法预料、也无法掌控的方向滑去。
那日在暗室里,他脱口而出的“若我们能活着出去……”,后面未尽的话语是什么,连他自己在那一刻都未必说得清楚。
是承诺?是剖白?还是……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某种情感的宣泄?
他看着她在灯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想起她为他挡箭时的决绝,想起她与他背靠背迎敌时的狠厉,想起她在枯井中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时指尖的微颤……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如同压抑了太久的火山,在他胸中剧烈地翻腾、冲撞,几乎要破开他冰封已久的心防。
他不能再骗自己了。
苏清月似乎感受到了他过于专注的目光,下意识地转过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眸子。
她的心猛地一跳。
“你……”她刚想开口,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或者……问些别的什么。
陆停云却忽然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映照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燃烧着某种炽热火焰的眼眸。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苏清月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陆停云,你……”她有些心慌,他的眼神太过危险,太过……直接,让她无所适从。
他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他伸出手,不是像以往那样带着警告或试探,而是直接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手掌温热,甚至有些滚烫,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强势,不容她有任何闪躲。
苏清月浑身一僵,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欲望、挣扎、痛楚,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情感。
“苏清月。”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我……”
他看着她惊愕的、带着一丝恐慌的眸子,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唇瓣,后面的话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化作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
然后,他猛地低下头,攫取了她微凉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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