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毒辣的气焰稍稍收敛了些,换成了一种沉甸甸的、金红色的光晕,泼洒在青山坳的沟沟壑壑里。玉米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弥漫在午后的空气里。
春妮利落地锄完最后一垄草,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她转头看向坐在田埂上的徐慎,他手里还握着那个没吃完的香瓜,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慎哥,干完了,咱们回家吧。”春妮的声音带着一丝劳作后的微喘,却依旧清亮。
徐慎回过神,连忙站起来,看着春妮额头上的汗珠和被汗水浸湿的衣领,有些过意不去:“春妮,真是麻烦你了,让你帮我干这么多。”
“说啥麻烦不麻烦的,”春妮把锄头递给他,自己提起那个空了的竹篮,嘴角弯起一个腼腆的笑,“快走吧,再晚婶该担心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村的田埂上。小路两旁是齐腰的庄稼,蝉鸣依旧聒噪,但听在耳里,似乎也不那么刺耳了。徐慎扛着锄头,脚步有些沉重,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地里那些闲言碎语,以及手上磨破的血泡带来的刺痛。
春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徐慎哥,你别往心里去,村里那些人就是那样,嘴上没个把门的,说完就忘了。”
徐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道理他懂,但真要做到毫不在意,又谈何容易。
“其实……”春妮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觉得,考不上大学也没啥大不了的。你看咱村,多少人没读过几天书,不也一样过日子吗?凭你的脑子,干啥不能干出个样来?”
徐慎惊讶地侧过头,看向春妮。她的眼睛很亮,在夕阳下像含着两汪清泉,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惋惜,只有纯粹的鼓励和……一种他说不清楚的情绪。
“你别这么看我,”春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我就是觉得,你人好,又聪明,不管是读书还是种地,都错不了。”
徐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这些天,叔叔婶婶虽然心疼他,但言语间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村里人的目光更是像针一样扎人。只有春妮,说出的话像这傍晚的风,轻轻柔柔,却熨帖得很。
“谢谢你,春妮。”他真诚地说。
“谢我干啥呀,”春妮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些坚定,“我还得谢你呢。你还记得不?那年我上小学,有次下雨天,路滑,我摔了一跤,书包掉进泥坑里,是你帮我把书包捡起来,还背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把我送回家。”
徐慎愣了一下。那件事,他几乎都快忘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他也就十来岁,看到同村的小姑娘摔倒了,顺手帮了一把,在他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居然还记得?”他有些意外。
“我当然记得,”春妮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徐慎哥你是个好人……是特别好的人。”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徐慎,夕阳的金辉洒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着她眼里的情意,也变得格外清晰。
徐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看着春妮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满满的,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直白而热烈的情感。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春妮话里的意思。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感动,有惊讶,还有一丝无措和慌乱。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只是见面腼腆打个招呼的邻家姑娘,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我……”徐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落榜的失落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觉得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前途未卜,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资格去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春妮看到他窘迫的样子,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地说:“徐慎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也知道你可能……还没心思去想这些。”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以后是啥样,想干啥,我……我都觉得你是最好的。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就……就当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慢慢想,不着急。”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猛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前面,只留下一个微微有些颤抖的背影。
徐慎站在原地,看着春妮的背影,手里的锄头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田埂上春妮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又很快被她快步甩开。
春妮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那是一种不同于叔叔婶婶关怀的、带着青涩和炙热的情感,突如其来,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他该怎么回应?他能给她什么?现在的他,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
徐慎慢慢地走着,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心里却多了一份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春妮眼里的光,是她话语里的暖,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然落在了他因落榜而荒芜的心田里,等待着一场不知何时会来的春雨。
回家的路依旧是那条熟悉的田埂,只是此刻走在上面,徐慎的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身后是被汗水浸湿的土地,身前是暮色渐浓的村庄,而心里,却多了一个需要慢慢思索的、关于“爱意”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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