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知梨就起身了。
她没叫人伺候,自己梳了发,换上一件鸦青比甲。袖口压得平整,领线对齐,一丝不乱。昨夜那张纸条烧了,灰烬扫进香炉底,连痕迹都没留。但她知道,有人在暗中动了手。
不是敌人。
是帮手,而且动作比她预想的快。
她把铁盒重新锁进床底暗格,站直身子时,听见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
云娘来了。
门推开一条缝,云娘低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周伯传回来的。”她说,“第三道符拿到了,和您猜的一样,上面写了您的名字。”
江知梨接过信,拆开只看了一眼,便扔进烛火里。
纸上写着:**江氏当绝,命归柳烟。**
她看着火焰吞掉字迹,眼神不动。
“陈老夫人那边呢?”
“一早派人去请族老了。”云娘压低声音,“说是今日要议管家权的事。请的是东院三房的陈元礼、西院五房的陈德昌,还有宗家长辈陈文昭。人都到前厅了。”
江知梨冷笑一声。
来得正好。
她早料到这一出。陈老夫人不会坐视陪嫁被她稳稳攥在手里,更不会容忍一个“懦弱儿媳”突然翻身做主。可她不知道,这一步棋,早在三天前就被江知梨看穿。
“备轿。”江知梨转身取下墙上那柄银针袋,“我去前厅会会他们。”
云娘愣了一下,“您要亲自去?”
“怎么?”江知梨回头,“我不该去?”
“族老们规矩大,说事时向来不让女眷在场……”
“那我就不是去听的。”江知梨系紧腰带,“我是去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主母。”
她走出房门时,日头已经升起。
前厅外,几位族老正坐在堂上喝茶。陈老夫人坐在侧位,手里捻着佛珠,脸上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神色。见江知梨进来,她眼皮都没抬。
陈元礼咳嗽两声,开口:“今日召集诸位,是为陈家内务。沈氏入门三月,行事多有不合规矩之处,掌家期间账目不清,仆役怨言颇多。老夫人念其初来,原想宽限些时日,可近日接连出事,连外室都闹到门前,实在有损门风。故此,请各位长辈评个公道——管家权,是否该交还老夫人之手?”
话音落下,几人皆看向江知梨。
她站在门口,没急着上前,也没行礼。
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然后她开口:“你们要查账?”
陈德昌点头:“正是。若无错漏,自然不必多言。”
江知梨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往桌上一放。
“拿去查。”她说,“三个月内的进出流水,每一笔都有凭据。厨房每日耗米多少,浆洗房用布几匹,连门房点的油灯都记了数。你们可以逐条核对。”
陈文昭翻开册子,眉头微动。
字迹工整,条目清晰,连日期都用朱笔标了圈。
这不是临时赶出来的。
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抬头看江知梨,“你倒是不怕查。”
“我怕什么?”江知梨反问,“账是干净的,心也是干净的。倒是有些人,夜里烧符咒人,白日里却装慈祥,不知又怕不怕?”
厅内气氛一滞。
陈老夫人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江知梨没理她,只盯着陈元礼:“陈老夫人给了城南孙大夫二十两银子,让他每月两次报喜脉。这事,要不要当众说说?”
陈元礼脸色变了,“你……你从哪听来的?”
“我不是听说。”江知梨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我是拿到了证据。这是孙大夫亲笔写的认罪书,按了手印。他还说了,是谁指使他,是谁给的银子,是谁叮嘱他‘若有人问,就说胎相稳当’。”
陈德昌抢过纸张一看,手抖了一下。
“这……这可是重罪!”
“不止。”江知梨又拿出一块布片,“这是在柳烟烟院子里烧的符纸残片。上面写着‘江氏当绝,命归柳烟’。她想夺我的命格,替我活着。这种邪术,触犯律令,可诛全家。”
满厅死寂。
陈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你血口喷人!那是假的!”
“假不假,验一验就知道。”江知梨看向陈文昭,“宗家向来重规矩。祖制第七条写得明白:家中若有妇人行巫蛊之事,一经查实,逐出府门,永不入祠。若牵连主母,全族共审,罪责同担。”
陈文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确有此条。”
“那就请三位长辈做个决断。”江知梨站直身子,“是继续让一个外室装神弄鬼,还是守住陈家清誉?是让一个烧符咒人的老夫人继续掌权,还是让账目清楚、家宅安稳的人管事?”
没人说话。
陈元礼低头翻着账册,手指停在一笔三十两的支出上。那是她给边军送药的记录,附了三张药铺收据。
陈德昌盯着认罪书,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替陈老夫人辩一句。
陈文昭合上册子,看向江知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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