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镜河市的另一边。
王远坐在一辆工程车副驾驶位上，目光沉静地掠过窗外逐渐稀薄的晨雾。后视镜里，另一辆同样涂装的工程车紧紧跟随。里面坐着韦工长和他手下最精干、最懂“规矩”的队员。他们此行的目的明确——麓湖别墅A-7栋，沈明宇的住宅，“高管住宅春季统一维护升级计划”的首个试点。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烘得人皮肤微微发烫。王远的视线从窗外那些被晨雾洗过、轮廓渐显的别墅群收回，落在自己膝上那只质料挺括的公文包上。里面那份《通知函》，将他精准地带回那天，镜河公馆那间光线半明半暗的书房。
那是“远星号”返航后的午后。
王远记得自己如常立在刘婉容坐的沙发侧后方，身形习惯性地隐在厚重的窗帘投下的阴影里。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钱斌站在沈振宏宽大的红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但王远能看到他额角细密的汗光。
“钱斌，这次‘远星号’的事……辛苦你了。”刘婉容捧着红茶，静静开口，“船突然回来，外头怕是有些闲话吧？”
钱斌立刻躬身，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夫人言重了。是我办事不力，没能提前排查出设备隐患，这才闹出返航的事，给集团和平台添了麻烦。”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好在‘货品’都安然无恙，后续的交接安排也已经重新启动，不会耽误平台的周期。”
全是滴水不漏的场面话。王远在心里默默听着。
果然，刘婉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钱斌，”刘婉容的声音依旧轻缓，却字字清晰，“这里没外人，就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了。船是怎么坏的，你心里有数。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钱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夫人明鉴。”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在船上的时候，我确实被蒙过去了。周韬的诊断报告和数据都做得很漂亮……我当时虽然觉得过于巧合，但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接受‘技术故障’这个结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懊恼：“但……我总觉得这事太过巧合。‘远星号’运行一直稳定，偏偏在大少爷第一次登船押运时就出这种核心故障？而且故障的时机和表现，精准得像是……算好了要让我们不得不返航。”
刘婉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钱斌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公文包内侧取出一个黑色播放器，双手呈上。
“直到船靠岸后，我取回了这个。”
他按下播放键。扬声器里传出经过降噪处理、但仍有些许环境杂音的声音——
是周韬那平稳无波的语调：“办好了。我调整了‘交互载荷’的作用速率。按照这个消耗曲线，燃油系统会在航行约两天后，出现无法忽视的效率衰减和储备缺口……船长唯一的选择，就是调头返航。”
接着是沈明宇的声音，简短而清晰：“很好。”
……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书房里一片寂静。
王远的目光在那个小小的播放器上停留了一瞬。他看到钱斌低头时后颈渗出的细密汗珠，也看到了刘婉容嘴角那丝极淡的、没有温度的弧度。
刘婉容缓缓靠回沙发背，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瓷器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嗒”。
“……明宇做事，倒是越来越周全了。”她的声音依旧平和，“连动些手脚，都要找个听起来像模像样的‘技术验证’。现在听来，是不是清楚多了？”
钱斌头垂得更低：“是。属下当时若能在船上听到这个，绝不会被他蒙蔽。”
“不怪你。”刘婉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轻缓的温和，“他既然有心算计，自然会做得滴水不漏。只是……”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站在窗前的沈振宏，语气轻缓却意有所指，“这孩子，心思越来越深了。”
沈振宏这时才缓缓转过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手中的雪茄放在指间慢慢转动着，然后看向钱斌，又看了一眼那个播放器。
“录音留着。”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周韬这个人……有点意思。以后或许用得上。”
钱斌立刻躬身：“是，老爷。”
沈振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问道：“船上捣乱、后来跳海跑掉的那只‘老鼠’……有后续吗？”
钱斌摇了摇头：“还没有。那小子中枪坠海，后来我也派人沿着海岸线搜过，没找到尸体……可能被洋流卷走了，也可能……”
沈振宏没说话，伸手拉开了书桌抽屉。王远的视线也随之移过去，看到沈振宏从里面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本地报纸，展开推到了桌沿。
报纸社会版面上，在一张照片旁，是触目惊心的标题：《城东项目黑幕再起？锁匠之子被爆疑为商业间谍！》。
沈振宏的手指点了点照片上那个少年，“那个人，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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