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峰的风是硬的,像钝刀子割在皮肤上。
高晴烟是被腕上那道翡翠色的灼痛惊醒的——
它正从青筋下浮起,细如游丝,却冷得刺骨,仿佛不是光,而是活物在啃噬她的脉搏。
她想抬手,指尖刚离地,膝盖一软,额角重重磕在第十九块石碑基座上。
怀中日记本脱手飞出,纸页翻飞如受惊的鸟;其中一页飘落时,边缘赫然洇开一小片暗红——
和三公里外那辆报废轿车后视镜旁卷宗上,尚未干透的血珠,同出一源。
日记本掉在地上,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那一页被墨水洇透的纸张上,原本写下的“第九章”像被某种强酸腐蚀了,字迹扭曲、融化,最后重新排列成一行漆黑的印刷体:
【当执笔者闭上双眼,世界开始重写。】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修辞,这行字冷得像讣告。
高晴烟猛地抬头。
不远处,那块一直被藤蔓覆盖、从未示人的第二十块无字碑,此刻正从内部透出暗红色的微光。
藤蔓枯萎剥落,露出了石碑表面那像是在倒计时的诡异数字:
【清洗程序倒计时:71:59:48】
数字在跳动,每一秒的减少,都伴随着脚下山体深处传来的一声沉闷低鸣——那声音像巨兽在岩层下翻身,震得齿根发麻。
她颤抖着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碎了,指尖划过全是玻璃渣,刺进指腹的灼痛尖锐而真实。
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忙音——那种毫无感情的“嘟、嘟、嘟”,像是心脏停跳后的监护仪,每一声都撞在太阳穴上。
来不及了。
高晴烟咬破指尖,那血已经变成了暗沉的黑红色,腥气直冲鼻腔;她尝到铁锈味,也尝到自己舌尖渗出的苦胆汁。
她在石碑粗糙的背面,死死按住不断发抖的手腕,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
每一笔落下,指尖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她在用骨头刻字;石粉簌簌落在手背上,粗粝如砂纸摩擦。
滨河医院地下三层,空气循环系统似乎出了故障,那种烂熟荔枝般的甜腥味越来越浓,黏在舌根挥之不去。
李炎站在那些巨大的圆柱形玻璃舱前,右眼的红光还未完全消退,看东西带着重影,视野边缘泛着不祥的紫晕。
“别白费力气砸玻璃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许阿婆不知何时站在了阴影里,手里还拎着那把用来扫墓的秃毛扫帚,眼神却比手术刀还利,“这些孩子不是单纯的受害者,他们是‘电池’。”
李炎没回头,手指按在腰间的磁爆弹上,肌肉紧绷,掌心渗出的汗滑腻冰冷。
“林问天在筛选‘容器’。”许阿婆用扫帚敲了敲离李炎最近的一个玻璃舱,“只有那些经历过死亡边缘又被强行拉回来的人,心口那道疤还没长好,魂儿就漏了风,才能容纳‘那个东西’降临。所谓的‘执笔者’,不过是更高级的容器罢了。”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中央那个一直处于浑浊状态、看不清内部的巨大舱体。
“你一直在这个案子里打转,就没想过为什么那个叫林小雅的实习生,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能在死后留下那么强的精神残留?”
李炎心头一跳,耳道里嗡地一响,像有细针扎入鼓膜。
随着许阿婆的话音落下,那个浑浊的舱体突然剧烈沸腾起来。
那不是气泡,是某种高频声波震荡液体的物理反应——液体表面浮起一层细密银鳞,发出高频嘶鸣,刺得人牙龈发酸。
舱内的液体迅速变得清澈,一张惨白却熟悉的脸浮现出来。
林小雅。
她没有实体,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胶质感,悬浮在溶液中,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灰色的血管脉动;寒气从玻璃壁渗出,李炎裸露的手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没有睁眼,但那只苍白的手却穿透了特种玻璃——就像穿过一层水雾,直直地指了出来。
指尖停在李炎的心口位置,距离他衣襟仅半寸,一股阴冷的静电感顺着锁骨爬上来。
“频率……”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直接在李炎脑海里炸响,带着强烈的静电噪音,像老式收音机调频失败时的尖啸,“你的心跳……和当年祭坛启动时的频率,是一样的。”
李炎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指腹下心跳狂暴而沉重,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间旧伤,隐隐作痛。
确实,每次系统强制签到时,心脏都会传来一阵那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抽痛。
他以为那是副作用,原来那是某种共鸣?
“你想知道真相吗?”林小雅的“鬼魂”并没有张嘴,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关于那个雨夜,关于陈警官最后没说完的话。”
李炎瞳孔骤缩:“你知道?”
“但我过不去。林问天的防火墙锁死了我的灵体。”林小雅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凝出一粒霜晶,簌簌剥落,“除非你用‘记忆’来交换权限。系统就在你脑子里,你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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