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墨尘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防贼一样看着我。
“凌微,你别得寸进尺。我孙家的医术,传内不传外。”
“哎呀,谁让你传医术了?”我厚着脸皮说道,“你就教他怎么认认海边的毒虫毒草,怎么处理个伤口,或者……怎么用那把匕首让人‘睡’得快一点?”
孙墨尘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麻烦。”
说完,他转身跳下了礁石。
“让他今晚来找我。只教一个时辰,学不会是他笨,别怪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这家伙。
总是这样,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口嫌体正直?
接下来的两天,孙墨尘果然信守承。
虽然每次看到阿海,他都是一副“你笨得像猪”的表情,嘴里也没一句好话。
但他教得极认真。
从如何分辨海里的剧毒水母,到如何用最普通的草药止血,再到那两招简单却狠辣的匕首刺击术。
他教的都是保命的本事。
都是在这残酷的底层江湖里,最实用的生存法则。
离别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渔村的小码头上,阿海和小贝哭成了泪人。
“姐姐!哥哥!”
小贝抱着我的腿,死活不肯撒手,鼻涕眼泪全蹭在了我的新袍子上。
阿海虽然忍着没哭,但那通红的眼圈出卖了他。他紧紧地握着孙墨尘送给他的那把旧匕首,像是握着整个世界。
“行了,别哭了。”
我摸了摸小贝那枯黄的头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布包塞进她怀里,“这是姐姐给你的字帖,还有点盘缠。去了绣庄要听话,好好学本事。”
“阿海。”我看向那个瘦弱却挺拔的少年,“记住了,这世道虽恶,但只要心正,眼亮,手狠,总有活路。”
“嗯!”阿海重重地点头,“我会的!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南屏山找你们!”
孙墨尘站在船头,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船舷。
“再不走,船都要开到东瀛去了。”
我笑了笑,狠心推开小贝,正要上船。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凌姑娘!孙神医!留步!”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异域服饰、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正骑着快马朝这边奔来。
到了码头,她飞身下马,动作利落而优雅。
“阿依古丽?”
我有些惊讶。
这是我们在经过某个人烟稀少的海域时遇到的一个珠宝商人,当时顺手帮她赶跑了几个沙盗,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真主保佑,还好赶上了!”
阿依古丽喘着气,那双深邃如湖水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来这收一批珍珠,听说有人惩治了那个王扒皮,一打听样貌,我就猜是你们!”
寒暄了几句后,阿依古丽执意要送我一件礼物。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倒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石头。
那石头并不是什么璀璨的宝石,呈乳白色,半透明,看着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粗糙。
但在阳光下转动时,里面却隐隐流动着一层淡淡的蓝光,像是把月光封印在了里面。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这是我家乡的‘月光石’。”
阿依古丽神秘地眨了眨眼,把石头郑重地放在我手心。
“在我们那儿,有个传说。这石头能通人心。”
“在特定的月光下,或者当你内心极其平静、澄澈的时候,它能映照出你心底最真实的牵挂。”
“它也能帮你分辨,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心实意。”
“凌姑娘,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愿这块石头能保佑你,旅途平安,心明眼亮,不再被迷雾遮了眼。”
心明眼亮。
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本想推辞,但看着阿依古丽那真诚的眼神,我还是收下了。
“谢谢。”
我紧紧握住那块带着体温的石头,“我会珍藏的。”
船开了。
海岸线在视线里越来越远,那个破败的渔村,那对挥手告别的兄妹,还有那个骑在马上的西域女子,都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我靠在船舷上,手里摩挲着那块月光石。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却吹不乱我的心了。
“西域人的把戏。”
孙墨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石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什么能照见真心,故弄玄虚。石头就是石头,还能成精不成?”
我看着他那一脸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孙墨尘。”
“干嘛?”
“你说,若是今晚月色好,这石头里会不会照出你的样子?”
孙墨尘愣了一下,随即耳根子竟然可疑地红了一瞬。
“胡说八道!”
他猛地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僵硬的背影。
“我看你是脑子里的水还没倒干净!我去船舱睡觉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笑出了声。
笑声随着海风飘得很远很远。
我转头看向东方。
那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波澜壮阔,深不可测。
但我不再害怕,也不再迷茫。
苏世安的承诺,像是那退去的潮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海上。
用我自己的眼睛,看着这真实的世界。
还有,那个虽然嘴毒却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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