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砚的指尖在车窗上洇出一片模糊的水痕。
废弃地铁站的锈迹招牌从雾里浮出来时,她听见裴溯调低了车载空调——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想起昨夜杨柳后槽牙里的自杀胶囊,金属与血肉摩擦的声响至今在耳。
“他来了。”裴溯突然说。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穿藏蓝旧夹克的男人正从隧道口的阴影里走出来,裤脚沾着青苔,每一步都踩得铁轨发出轻响。
是陈东。
七年前“茧计划”的后勤主管,此刻他的眼神像被雨水泡透的旧报纸,潮湿又沉重。
裴溯先下了车,站在苏砚身侧半步的位置。
这是他特有的保护姿态,既不越界,又足够让她感知到安全网的存在。
苏砚摸了摸口袋里的橡胶手套——自从妹妹失踪后,她习惯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还能掌控细节。
“苏法医。”陈东在三步外停住,喉结动了动,“当年你解剖的那具女尸,后颈有个两毫米的针孔。”他从怀里掏出用油纸裹着的档案,“我藏了十年,怕被他们发现,更怕...更怕自己哪天撑不住。”
苏砚接过档案时,指尖触到潮湿的褶皱。
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霉味,混着地铁站特有的铁锈味,像极了停尸房里陈放多年的证物箱。“第七案死者是最后一个自愿加入的。”陈东的声音突然发颤,“她们签同意书时眼睛亮得像星星,说要’重生‘。
可那些穿白大褂的,把她们当培养皿里的果蝇。“
裴溯翻到某一页时,指节猛地顿住。
苏砚凑过去,看见“实验体T-8”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附着一张照片——少女后颈的皮肤下,隐约有银色反光。“芯片。”她脱口而出,“我在赵丽遗物里找到的碎片,和这个纹路吻合。”
陈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近乎粗鲁:“她们以为能掌控记忆,其实是被掌控。
T-8的觉醒程序...会让人把最痛苦的记忆当成幻觉。
苏法医,你妹妹...“
“够了。”裴溯扯开他的手,声音像淬了冰,“现在不是揭伤疤的时候。”他的拇指在苏砚手背上轻轻按了按,这个只有两人能察觉的安抚动作,让她突然想起昨夜他裹在自己肩上的西装,还带着他常用的雪松香水味。
手机震动的瞬间,三人同时屏息。
是刘洋发来的消息:“档案加密破解70%,建议立刻回律所。”
律所顶楼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冷光打在刘洋的镜片上。
他敲击键盘的速度快得像机关枪,屏幕上的乱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行血红色的文字:“神经芯片X-7,意识操控阈值0.3μV。”
“这不是杀人。”裴溯的钢笔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是测试。
他们需要活人数据,所以第七案的死者根本不是意外死亡——她是被程序终止的。“他突然抓起外套往外走,”我现在去申请司法查封令,目标是全市私立脑科医院。“
“等等。”苏砚按住他的胳膊,指着屏幕上闪过的实时新闻弹窗——李明轩正站在聚光灯下,身后的背景板写着“还市民公正”。“第七案的真凶已锁定。”他举着一沓病历,“精神分裂患者王某,案发时处于妄想状态。”画面切到一段模糊的监控,穿病号服的男人正往饮料里投药。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病历上的就诊时间是伪造的。”她快速翻动带来的解剖报告,“死者胃内容物消化程度显示,死亡时间比监控里的投毒时间早两小时。”她抬头时,裴溯的手机已经贴在耳边:“张队,立刻查监控录像的原始文件。”
“他们在转移视线。”苏砚把解剖报告拍在桌上,“真正的证据在...私人医疗中心。”她想起杨柳工作证上的“心理干预组”,和实验日志里“医疗协作单位”的批注,“明轩集团旗下的‘康安医疗’,地下三层有密室。”
裴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掏出律师证别在领口,转身对刘洋说:“你留在这儿继续解码,有任何异动立刻通知我。”又对苏砚道:“你跟在我身后,一步都不许离。”
特警的警灯划破正午的阳光时,康安医疗的前台小姐还在假笑。
裴溯晃了晃刚拿到的搜查令,带队直扑地下三层。
金属门被液压钳撑开的瞬间,消毒水味混着焦糊味涌出来——墙上的监控屏幕正显示着二十七个脑波图,最中间那个的姓名栏,赫然写着“苏砚”。
“退后。”裴溯把她挡在身后,目光扫过满墙的实验记录。
培养箱里的神经芯片闪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只盯着他们的眼睛。
苏砚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刘洋发来的定位:“实验室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裴溯冲向主控台,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系统被远程接管了。”他扯断几根线路,火星溅在他手背,“他们要销毁证据,顺便...送我们上路。”
苏砚望着墙上的倒计时:09:58。
她摸出兜里的橡胶手套,突然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死亡逼近时感到轻松。“这不是终点。”她轻声说,“是他想让我们相信的终点。”
裴溯转头看她,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领口。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是半枚蝴蝶发卡,和赵丽照片里染血的那枚一模一样。“藏好。”他说,“等爆炸结束,我们要让所有人看清...茧房里的怪物。”
实验室的警报声骤然拔高时,苏砚望着掌心的金属凉意,听见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夜色正从通风口漫进来,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而网的那端,某个带着蝴蝶印记的秘密,正随着倒计时的滴答,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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