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仓皇离去的那个傍晚,仿佛抽走了吴忠明家最后一丝生气。此后好几天,夫妻俩都像失了魂的木偶,机械地吃饭、睡觉,却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堂屋里那张香案一直没撤,上面没烧完的香和马先生留下的零星符纸,成了那场恐怖闹剧的无声见证。小罗明也吓坏了,晚上睡觉常常惊醒,哭喊着说梦到猪头人身的怪物追他。
日子总得过。极度的恐惧之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吴忠明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东西真要来索命,躲在家里和死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饿死。于是,他强打起精神,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拿出来,又跟亲戚借了些钱,硬着头皮,开始张罗把填平的猪圈改建成小卖部。
村里人虽然私下议论纷纷,但看到吴忠明真的动工了,一些关系近的、或者胆子大的,还是过来帮把手。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杀猪、吊死那些事,气氛总是有些压抑。吴忠明更是沉默寡言,常常干着活就发起呆来,眼神空洞地望着村口槐树的方向。
小卖部到底还是开起来了,取名“明诚超市”,意思是想图个明明白白、诚诚恳恳。店面不大,货品也简单,无非是油盐酱醋、烟酒糖茶、针头线脑,还有些小孩子吃的廉价零食。吴忠明把货架擦得锃亮,货物摆得整整齐齐,仿佛通过这种秩序,能对抗内心那片无序的混沌。
起初,生意很清淡。除了几个胆大的或者实在缺东西的村民,很少有人愿意来他家买东西,总觉得晦气。吴忠明也不在意,整天守在那个小小的柜台后面,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阴郁。
时间是最好的淡化剂,虽然无法抹去记忆,但至少能让表面的生活恢复平静。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晃,六年过去了。
这六年里,吴忠明的小卖部靠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慢慢赢得了村民的信任,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他不再养猪,一心扑在这个小店里,日子虽然谈不上富裕,但也比过去宽裕了不少。家里的土坯房翻修成了砖瓦房,还给罗明买了辆崭新的自行车让他上学骑。
表面上,生活似乎已经回到了正轨。但那根深植于心底的刺,却从未真正拔出。吴忠明比以前更显老了,鬓角早早地斑白,眉头总是习惯性地锁着,笑容很少到达眼底。他尽量避免在黄昏后出门,也从不允许罗明靠近村口那棵老槐树。那棵槐树,经过六年的风雨,似乎更加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但在吴忠明和许多村民眼里,它投下的每一片阴影,都带着不祥的气息。
那个疯癫的老刘头,在两年前的一个冬天,被人发现冻死在了他常年盘踞的那块大青石上。死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那种诡异的表情,眼睛望着槐树的方向。村里出面草草葬了,关于他和那棵树的恐怖传说,也渐渐变成了老人们吓唬小孩的、有点遥远的谈资。
只有吴忠明知道,有些事情,并没有真正过去。这六年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夜里失眠多梦,容易心悸盗汗,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大毛病,只说可能是神经衰弱。而且,他的“明诚超市”里,总会发生一些难以解释的怪事。
最开始,是货架上的小零食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少一些。他以为是村里孩子调皮偷拿,虽然生气,但也没太声张,只是加强了看管。可后来,怪事升级了。他进的袋装盐、味精,有时候拆开发现分量明显不足,像是被人偷走了一半。最邪门的是米和面。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从镇上粮店进了十袋五十斤装的上好面粉,入库前他都仔细检查过,封口完好,面粉雪白干燥。可没过两天,村里王婶来买面,回去后就气冲冲地拎了回来,说面不仅分量轻飘飘的,而且里面都结块发黑了,根本没法吃。吴忠明不信,打开其他几袋一看,顿时傻了眼——几乎每袋都只剩下小半袋,而且剩下的面粉都变得潮湿、灰暗,散发出一股霉味,就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放了好几年一样!
他赔钱道歉,百思不得其解。仓库干燥通风,门窗完好,绝不可能遭贼或者受潮。他不信邪,又进了一批大米,结果还是一样,几天之后,米袋变轻,剩下的大米也发黄、发霉,甚至还能摸到一种阴冷的潮气。
这些怪事,他不敢对外人说,生怕又勾起那些可怕的回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承受着损失,后来索性就不再进米面这类容易“出事”的货了。他隐隐觉得,这肯定和六年前那件事有关,那东西,还没走,还在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折磨他。
这年夏天,格外的炎热。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嘶叫,土地被晒得龟裂,空气中翻滚着灼人的热浪。这天下午,日头偏西,但暑气未消,吴忠明正摇着蒲扇,没精打采地靠在柜台后打盹。
店门外光影一晃,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是个老者,看着约莫六十上下年纪,身形高瘦,像一株久经风霜的老竹。穿着件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蓝色土布褂子,同色的阔腿裤,脚上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他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但一双眼睛却澄澈明亮,不见丝毫老年人的浑浊,反而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着的一件物事——一个巴掌大小、颜色暗沉、边角已有锈迹和破损的罗盘,但那罗盘的古旧包浆,却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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