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是被那朵琥珀花的光唤醒的。
不是视觉上的光——花本身没有发光——而是一种直接投射在意识层面的、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注意信号”。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趴在数据板前睡着了,时间是凌晨3点47分。距离72小时截止,还剩12小时13分钟。
办公室很安静。瓦尔基拉在隔壁休息舱,七色花在角落,其他六朵花已经停止了旋转,像是也在休眠。只有琥珀花,它的花瓣微微颤动着,频率与诺顿刚刚梦见的某个画面同步——那是雷克临终前递出芯片的手,皮肤上的老年斑像星图。
芯片。
诺顿从贴身口袋里取出它。金属表面冰凉,三个月来他从未想过打开它。不是不尊重雷克,而是……害怕。雷克最后说的话太沉重:“陈夜定义了平衡,林静守护了现在……而你,或许能为未来提供更多选择。”
“更多选择。”诺顿低声重复,指尖划过芯片边缘的接口。
琥珀花突然释放出一阵微弱的情感脉冲——不是瓦尔基拉的琥珀色频率,而是……透明的、全频谱的、像那朵透明花最初状态的频率。
它在提醒他:时间到了。
诺顿深吸一口气,将芯片插入数据板。
没有密码,没有授权请求。芯片像等待已久般,瞬间激活。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不是文档,不是视频,而是一个——
沉浸式推演体验的入口提示。
“陈夜·最后的可能性推演(纪元53年)——需情感同步率≥87%方可进入。当前检测:诺顿·科尔,同步率91.3%。是否载入?”
诺顿瞳孔收缩。91.3%?他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逻辑至上,情感控制精确,怎么可能和那位以“平衡直觉”着称的守望者有如此高的同步率?
但提示没有给他思考时间。
琥珀花的光芒突然增强,笼罩了整个办公桌区域。诺顿感到意识被温柔却坚定地牵引——
载入。
黑暗褪去。
诺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数据流像星光般在四周流淌。前方,一个背影——陈夜。不是老年陈夜,是中年时期,黑发中刚见几缕银丝,站姿挺拔却透着疲惫。
陈夜没有转身,声音直接在诺顿意识中响起:
“如果你是雷克选中的人,那么你已经在面对‘可能性过剩’的危机了。欢迎来到我的推演室——这里封存的是我当年没敢公开的第三种方案。”
诺顿想说话,发现自己没有实体,只能以意识回应:“什么第三种方案?”
“在‘延缓热寂’与‘接受终结’之间,其实还有一条路。”陈夜抬手,空中浮现出复杂的多维模型——正是米拉研究的“可能性之树”,但更原始,更像一个……引擎的核心结构。
“我称之为‘可能性引擎’。”陈夜的声音带着工程师式的冷静,“原理很简单:既然宇宙终将热寂是因为能量趋向均匀、可能性趋向归零,那么反其道而行——主动创造可能性分支,让宇宙持续‘分岔’,就能无限推迟那个终点。”
模型开始运转。主干代表主宇宙时间线,不断分支出新的可能性分支,每条分支又继续分岔,像一棵无限生长的树。
“但这里有个问题。”陈夜指向分岔点,“每一次创造新可能性,都需要巨大的能量注入。能量从哪里来?”
诺顿下意识回答:“从……已有可能性中抽取?”
“正确。”陈夜点头,“就像修剪树枝促进新芽生长。我计算过,要维持宇宙永久‘分岔’而不热寂,需要定期将一部分已经稳定的可能性‘回收’,转化为创造新可能性的能量。回收的比例大约是……每百年,5%的已有文明情感体验。”
诺顿感到寒意。
5%的文明情感体验。听起来不多,但具体意味着什么?
模型给出了答案:画面闪烁,显示某个和平的农业星球。突然,星球上5%的人口——随机选择——会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情感记忆,变成情感上的“空白者”。他们不会死,只是……再也感受不到爱、悲伤、希望、恐惧。他们继续生活,但像精致的机械。
“这是代价。”陈夜的声音依旧平静,“用少数人的情感可能性,换取整个宇宙无限延伸的可能性。从数学上看,这是最优解。从伦理上看……”
他沉默了。
诺顿终于理解了推演室的本质——这不是陈夜在寻求答案,是他在模拟“如果自己选择这条路,会变成什么样”。
而模拟的结果是:
陈夜转身了。
诺顿看到了他的脸——那张被后世传颂为“平衡守望者”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最精密的仪器,计算着每一个生命的“情感能量价值”。他不再是陈夜,他是……一个为了宏大目标可以冷静执行“情感收割”的工程师。
“我花了三个月在这条推演线上。”陈夜(或者说推演版的陈夜)说,“最终我意识到:这条路走到底,我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以‘更大利益’为名,剥夺个体可能性的人。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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