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被主人抱进工作室时,江静书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的眼睛。
不是城里宠物猫那种清澈懵懂的眼神,而是一种沉郁的、带着乡野气的锐利——虽然此刻那锐利被厚厚的自卑蒙住了,像生锈的刀。
它是只普通的狸花猫,毛色黄褐相间,左耳缺了个小角,鼻梁上有道浅浅的疤。
被主人放在地毯上时,它没有像其他猫那样好奇地探索,只是蹲坐在原地,尾巴紧紧卷着身体,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它叫……大王。”主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脸色苍白,声音很轻,“在农村时大家都这么叫它。”
江静书蹲下来,视线与猫齐平:“你好,大王。”
猫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应。
沟通是从触摸开始的。
江静书的手轻轻放在大王的背上,瞬间,汹涌的记忆像洪水般冲进她的意识——
田野。 无边的金色麦浪,它在田埂上疾驰,四肢矫健有力,尾巴像旗帜一样扬起。
夜晚的谷仓。 几十只猫围成一圈,它蹲在最高的草垛上,声音威严:“今晚的目标,粮仓东角那窝老鼠,务必全歼。”
捕鼠大赛。 它一个漂亮的腾跃,精准咬住那只肥硕田鼠的后颈,周围爆发出热烈的“喵呜”欢呼。脖子上被挂上用狗尾巴草编的“金牌”,它在众猫崇拜的目光中昂首走过。
它是猫猫帮帮主。
是方圆十里最出色的猎手。
是带着族群保卫粮仓、守护雏鸟的英雄。
然后画面突变。
钢筋水泥的森林。
狭窄的公寓。
光滑的地板让它打滑。
没有老鼠,只有会动的激光红点。窗外有鸟,但隔着厚厚的玻璃。
其他猫——布偶、英短、加菲——用好奇或轻蔑的眼神看它,它们身上有香香的味道,爪子修剪整齐,而它的爪子上还带着洗不掉的泥土印记。
最刺痛的一次:它看见主人在看手机,屏幕上另一只猫在表演“击掌”“转圈”“按铃铛”。主人叹气,摸摸它的头:“大王,你要是也能这么聪明就好了。”
它听懂了。
于是那天晚上,它尝试“击掌”——爪子拍在主人手上,却因为力度没控制好,划出了一道血痕。主人疼得抽气,它吓得躲到床底,一整夜没敢出来。
从英雄,到“连撒娇都不会的笨猫”。
从帮主,到“土里土气的乡下猫”。
大王把脸埋进前爪,意念里传来沉重的悲伤:
“我……什么都做不好。”
“抓不到老鼠——这里根本没有老鼠。”
“不会玩玩具——那些塑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连叫……我的叫声太粗,没有城里猫那么细那么嗲……”
“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大王的主人叫陈默,人如其名,沉默寡言。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江静书给他倒了茶,他接过来,低声说“谢谢”,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陈先生,”江静书轻声开口,“您能说说大王的情况吗?”
陈默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它……不开心。
吃得少,睡得不安稳,总躲在角落。带它看过兽医,身体没问题,所以我想……”
他顿了顿:“是不是因为我……把我的情绪传染给它了?”
江静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您最近……也不开心吗?”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
陈默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他从小偏科,严重偏科。数学只能考二三十分,物理化学更是天书,但语文,尤其是作文,永远是年级第一。
“老师念我的范文,同学抄我的好词好句,”陈默苦笑,“那是我人生中……唯一感觉自己‘有用’的时刻。”
可偏科在应试教育里是原罪。
他被嘲笑是“瘸腿”,被老师说“光会写有什么用,数学这么差考不上好大学”。
父母为他请了最贵的理科家教,他坐在家教面前,看着那些公式,只觉得它们在纸上扭曲爬行,像某种恶意的咒语。
“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它说:写作是你的天命。”
于是他写。在数学课的草稿纸上写,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写,在所有人都说“现实点”的时候,偷偷地、固执地写。
大学勉强上了个三本的中文系,毕业后做过各种杂工——便利店店员、外卖员、仓库管理员——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然后把所有剩余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写作。
“前年,”陈默的眼睛亮了一瞬,“我写完了一部长篇。三十万字,修改了七遍。我觉得……那就是我全部生命的结晶。”
他小心翼翼地把稿子投给出版社,石沉大海。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明珠蒙尘是常态。他又开始写第二部。
然后,生病了。
不是什么绝症,但很磨人——严重的神经衰弱,伴随写作痉挛(一种因长期紧张导致的手部肌肉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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