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清晨,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陈阳家洁净的客厅地板上洒下晃动的光斑。这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陈设简朴而温馨,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陈阳,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教师,此刻却失去了平日的沉稳。他坐在沙发上,双手微微颤抖,捧着一个深褐色的油布包裹。他的对面,坐着陈砚和王浩。
陈砚小心地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那本纸张泛黄脆弱的日记本。封面上,“陈铭的日记。中华民国三十一年三月始。第六册”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陈阳的心上。
他的手指,极其轻柔、近乎虔诚地拂过封面,拂过那些磨损的边角,拂过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迹。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脆弱,却仿佛带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微温。他的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滴落,正好落在“陈铭”两个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是……是爷爷的字……”陈阳的声音哽住了,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陈砚,嘴唇哆嗦着,“真的是爷爷的字!我小时候,奶奶……奶奶总是指着家里唯一一张爷爷年轻时的照片,跟我说,你爷爷有文化,爱写东西,当年在队伍里,就喜欢记日记。她说,爷爷走的时候,怀里就揣着本日记,说要把战友的名字都记下来……可后来,爷爷没了,日记也没了音信……奶奶找了一辈子,念叨了一辈子……”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日记的封面上,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起来:“奶奶走之前,拉着我的手,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爷爷一面,没能看到爷爷留下的只言片语……她说,要是哪天,爷爷的日记能找回来,一定要烧给她看看,告诉她,爷爷都记了啥……她在地下,也好有个念想……”
陈砚和王浩静静地坐着,心中同样波澜起伏。他们理解这份跨越三代人的思念与等待,有多么沉重。
良久,陈阳才平复了一些情绪。他小心地翻开日记,陈砚在一旁,轻声地、详细地为他讲述。从同古突围的惨烈,到野人山撤退的绝境;从陈铭如何节省口粮救治伤员,如何在树皮上刻下“守土”二字;到他如何冒着生命危险采集草药,如何在极端环境下为战友手术;再到他如何用各种方式,固执地记录下每一个倒下的战友的名字、籍贯和最后时刻;最后,讲到他与苏联飞行员伊万·彼得罗夫在绝境中的相遇、互助和那份跨越语言与国界的深厚友谊。
陈阳听着,泪水一次次涌出。他时而因爷爷和战友们遭遇的非人苦难而心痛如绞,时而为爷爷在绝境中表现出的坚韧、善良与责任感而震撼自豪。
“爷爷……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这些细节。”陈阳擦着眼泪,声音沙哑,“他活着回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也很少提打仗的事。偶尔说起,也只是笼统地说‘当年打鬼子很苦’,‘很多战友没回来’,从没说过他自己具体做了什么,救了谁,记下了谁……他太低调了,把所有惨烈的记忆都埋在了自己心里,只把平安和沉默留给了家人……”
他看着日记上那些密密麻麻、有些已经模糊的名字,心痛与骄傲交织:“我现在才知道,我的爷爷,不仅仅是一个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兵……他是一个英雄,一个在绝望中依然闪耀着人性光辉,守护同伴,铭记牺牲的真正英雄。他是我们全家……不,是我们整个民族的骄傲。”
陈阳站起身,走进里屋。片刻后,他捧出一个同样用干净蓝布仔细包裹的小布包。他走回沙发,将布包放在茶几上,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枚已经氧化发暗、但“200师”字样依稀可辨的铜质军章;还有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质地粗糙的纱布,纱布中心有一块洗不掉、已变成暗褐色的印记。
“这是奶奶留下的,”陈阳的声音温柔而伤感,“她说,军章是爷爷唯一带回来的身份证明。这块纱布……是爷爷当年用来给伤员包扎止血用过的,上面沾过血,爷爷舍不得扔,洗干净一直留着。奶奶说,爷爷告诉她,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布,这是‘军功章’,它救过不止一个战友的命。”
他拿起那块纱布,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暗痕:“奶奶晚年,每天都会把这个布包拿出来,看看军章,摸摸纱布。她说,摸着它们,就像爷爷还在身边。她说,爷爷最大的‘军功章’,不是勋章,是他救回来的人,是他记住的那些名字,是他没给中国军人丢脸的那颗心。”
陈阳抬起头,看向陈砚,眼神清澈而坚定:“陈老师,我想,把这些——爷爷的日记、他的军章、还有这块纱布,一起捐给滇缅抗战纪念馆。让它们和伊万爷爷的徽章放在一起展出。让每一个来看展览的人都知道,野人山的故事,不只有牺牲和苦难,更有像爷爷这样的普通人,在绝境中是如何坚守职责、守护同伴、铭记历史、珍视友谊的。爷爷的故事,和伊万爷爷的故事,应该被一起讲述,一起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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