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位于云南某地的驼峰航线纪念馆坐落在一片开阔的缓坡上,背靠苍茫群山,建筑线条简洁有力,如同一只即将振翅起飞的巨鹰,沉默地望向当年航线所经的辽阔天域。空气清冽,天空是高远的湛蓝,几缕云丝如同飞机划过的淡淡尾迹。
陈砚、陈阳和卡佳步入纪念馆大厅。内部空间高旷,光线经过精心调控,显得肃穆而明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几乎覆盖整面墙的巨大电子地图。地图上,一条醒目的红色弧线从印度的阿萨姆邦出发,艰难地爬升,跨越令人望而生畏的喜马拉雅山脉东段(当时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檐”),然后俯冲进入中国云南的峡谷与高原。弧线旁标注着海拔高度、主要山峰名称、气候特征,以及一个个令人心惊的失事地点标记。
展区内,陈列着从高山深谷中搜寻回来的飞机残骸。扭曲变形的铝制蒙皮,锈迹斑斑的发动机零件,碎裂的仪表盘玻璃……这些冰冷的金属碎片,凝固着最后的惊恐瞬间,无言地诉说着这条航线的残酷。旁边,是飞行员的遗物:磨损的皮质飞行头盔、氧气管面罩、写满航行数据的褪色地图,还有几件精心保存的飞行服。
卡佳的脚步在一件棕褐色皮质飞行服前停住了。这件飞行服挂在独立展柜中,颜色深沉,肩部、肘部有磨损痕迹,左胸位置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徽章印记。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目光紧紧锁定。
“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这和祖父留下的那件飞行服……非常像。款式,颜色,甚至磨损的位置都……”她向前一步,双手不自觉地扶在展柜玻璃上,仿佛想触摸那跨越时空的织物。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悠远,低声对身旁的陈砚和陈阳说:“祖父很少主动提起驼峰航线。只有一次,我缠着他问在中国最危险的经历是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不是和日本飞机格斗,而是飞‘那条路’。他说,那是他飞过的最可怕的航线。气候瞬息万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下一刻就可能被卷入狂暴的雷雨云、冰雹或者时速两百公里的飓风。下面不是大海,是连绵不绝、海拔五六千米、遍布雪峰和深谷的喜马拉雅山脉。导航设备简陋,飞机性能有限,满载物资后笨重得像头牛。每一次起飞,都不知道能不能飞到终点。”
卡佳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很多很多战友,起飞后就再也没回来。无线电里突然消失的信号,再也联系不上的呼号。有时候,能看到远处的雪山上升起一小股黑烟,那就是又一位战友和整机的物资……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峰深谷里。他说,那里太高,太冷,太偏,大多数失事地点,直到战争结束,甚至直到今天,都无法抵达,无法搜寻。那些战友,连遗体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纪念馆制服、气质沉稳的讲解员走了过来。她显然注意到了卡佳对这件飞行服的关注,也认出了陈砚和陈阳。她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用清晰平实、不带过多感情渲染的语气,开始介绍:
“各位眼前的这条航线,就是二战期间着名的‘驼峰航线’。从1942年5月到1945年9月,主要为了突破日军对中国的海上和陆路封锁,维持中国战场的抗战能力,盟军(主要是美国陆军航空运输总队和中国航空公司,后期也有苏联志愿航空队参与部分护航和运输任务)开辟了这条从印度阿萨姆邦到中国云南的空中战略运输通道。”
她的手指向墙上的巨大地图和旁边不断滚动的统计数据:“三年多时间里,盟军飞机在这条航线上往返飞行约十万架次,向中国运送了超过七十万吨的战略物资,包括武器弹药、燃油、药品、机械设备等,有力地支援了中国抗战,也为后期反攻奠定了基础。”
讲解员的语气变得沉重:“但是,这条航线的代价极其惨重。由于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日军的零星袭扰、飞机性能极限以及早期经验不足等原因,据战后不完全统计,在这条航线上损失的各型飞机超过一千五百架,牺牲的飞行员和机组人员超过两千人。平均每飞越驼峰三次,就有一架飞机未能返航。因此,它也被称为‘铝谷’——失事飞机的铝制残骸,曾经散布在航线下的山谷中,在阳光下闪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展柜中的残骸和飞行服,声音里充满敬意:“这些飞行员,来自美国、中国,也有来自苏联等国家。他们明知前路九死一生,却依然一次次驾驶满载的飞机,冲向世界上最险峻的天空。他们不是在与看得见的敌人枪炮对射,而是在与无形的、却同样致命的高空严寒、缺氧、飑线、积冰和神秘气流搏斗。他们是真正的‘天空中的英雄’,是中国人民在危难时刻,值得永远铭记的国际朋友。”
陈砚静静地听着。讲解员的话,与他记忆中伊万在野人山边那些零散却深刻的描述重叠起来。他仿佛又听见伊万用生硬的中文,在篝火旁认真地说:“那条路,天气像魔鬼的脸,说变就变。下面全是尖尖的山,掉下去就别想活。可是不能停啊。中国的战士在等着子弹,中国的百姓在等着粮食和药。我们多飞一趟,哪怕只多运过去一箱子弹,一包药品,前线的兄弟可能就能多守住一个阵地,后方的医院可能就能多救活几个人。离胜利,就更近一步。这么想,再危险,也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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