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总部地下一层,原先进出需要三道指纹锁加虹膜验证的“种子库”,现在门敞开着。
里面没种子。
只有堆积如山的灰绿色包装块,上面印着三个字:蛋白质块。
还有旁边摞得稍微矮点的箱子,标签是:复合维生素合剂。
赵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平板,手指在上面划得飞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身边站着后勤主管老吴,一个平时笑眯眯、这会儿脸比苦瓜还苦的中年男人。
“老赵,真不能再发了。”老吴压着声音,像是怕吓着仓库里那些沉默的物资,“按照‘堡垒2.0’最低生存卡路里配给,咱们现在的库存,也只够全基地七千人撑……二十一天。这还没算‘堡垒’实验室那帮吞电巨兽和‘概率海洋’的特别能耗!”
“我知道!”赵刚声音有点冲,他熬得眼睛通红,“但外面那帮搞基建的、修护盾发生器的,一天干十四五个小时重体力活!你按最低配给发,他们明天就瘫给你看!还有医疗组,伤员和孕妇需要额外营养!这都是白纸黑字写在预案附录三里的!”
“附录三也得有东西才能执行啊!”老吴也急了,指着仓库里头,“你看看!就这些玩意儿!蛋白质块,味道跟嚼蜡似的,吃多了还便秘!维生素合剂,喝起来一股铁锈味儿!就这,还是苏总在‘净化’来临前,几乎掏空流动资金,从全球各地能联系上的所有应急食品厂扫来的货!现在?现在你拿根金条出去,能换回一包饼干我都跟你姓!”
两人嗓门都不小,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音。几个路过搬运物资的年轻员工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溜了过去。
赵刚喘着粗气,瞪着老吴。老吴也不示弱,瞪回来。
僵持了几秒。
赵刚肩膀垮了下去,那股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呲一声漏光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抹了把脸,手上都是灰。
“……老吴,”他声音低下来,“我不是冲你。我就是……憋得慌。”
老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自己叼一根,递给赵刚一根。赵刚愣了一下,接过来。两人就靠在仓库冰冷的金属门框上,点燃了烟。火星在昏暗的光线里明灭。
“外面……怎么样了?”老吴吸了一口,问。他没具体指什么,但赵刚知道他在问什么。
“乱。”赵刚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扭曲着上升,然后消散,“不是打砸抢那种乱。是……‘没道理’的乱。东区三号宿舍楼,今天早上,一整层的智能门锁同时失灵,不是锁死,是随机开关。有人被关在屋里,有人一推门发现进了别人宿舍,鸡飞狗跳。南区能源管道,一段明明刚检修过,接口处毫无征兆地‘概率性腐蚀穿孔’,漏了一地冷却液。西门外,一片地面突然‘软化’,两辆运输车陷进去半个轮子……”
他摇摇头:“全是这种破事。修都修不过来。‘概率扰动’……嘿,真他妈是概率,你根本不知道下一颗坏掉的螺丝钉在哪儿。”
老吴默默听着,烟烧得很快。
“咱们这儿,”他指了指头顶,“全靠底下那台‘大宝贝’撑着。可我听李默那小子昨天扯着嗓子喊,说‘概率海洋’的逻辑云负载又创新高了。这把伞……还能顶多久?”
“李默说,看‘雨’什么时候停。”赵刚苦笑,“可‘雨’什么时候停,得看‘追光者’号那帮小子,能不能跟天上那个……不管是什么东西,谈得拢。”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剩下吸烟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赵刚把烟蒂踩灭,狠狠碾了碾。
“配给方案,按你说的,先压到最低线。”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硬朗,“但重体力岗位和特殊医疗需求,从我、陆总、苏总……所有管理层的每日配给里,每人抠出三分之一,补给他们。这事儿我去跟陆总说。”
老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赵刚摆摆手:“别劝。要是干活的人先垮了,或者伤员孩子出问题,咱们管理层吃得再饱,有个屁用?这道理,陆总懂。”
他拿起平板,又开始划拉:“另外,组织人手,把园区里所有绿化带、哪怕是花坛,都给我翻了!种菜!种速生的!蚯蚓、黑水虻养殖也立刻上马!妈的,我就不信,离了那堆灰疙瘩,人能饿死!”
老吴看着赵刚重新燃起斗志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烟屁股掐了,转身钻进仓库深处,嘴里念叨着:“翻地……种子……肥料……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与此同时,距离地球无数公里外。
冰冷的、被星辰点缀的黑暗,永恒地沉默着。
“追光者”号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姿态调整发动机偶尔喷出几缕幽蓝色的离子流,细微得如同叹息。
飞船内部,主观察舱。
周擎抱着胳膊,站在巨大的弧形舷窗前,像一尊穿着宇航服的铁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外面那片空茫的宇宙。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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