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温柠把最后一块蓝莲花夏布叠好放进布箱时，院门口的老槐树忽然落下几片叶子——入秋了，风里开始带些凉意，也带了些巷外的消息。沈砚拿着张泛黄的信纸走进来，指尖捏着信纸的边角，语气比平时沉了些：“周老板刚送来的，是城里美术馆寄的邀请函，想请咱们办场‘草木染与生活’的小型展览，还说要同步开展‘老手艺口述史’记录，想让王婆婆、张婶他们去讲讲染坊巷的旧事。”
温柠接过信纸，纸上的墨字印着美术馆的logo，烫金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忽然想起半年前苏曼来的时候，说“老手艺不赚钱就是没用”，可现在，有人想把这些染布、这些故事放进美术馆，放进更多人的眼里。正愣神间，阿妹背着书包冲进院，手里举着张奖状，声音里满是雀跃：“温柠姐！我在学校的‘非遗手抄报’比赛拿了一等奖！老师说要把我的稿子送去区里参赛，还要我去给其他学校的同学讲草木染的故事呢！”
阿妹的奖状还没在石桌上放稳，温柠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之前帮他们拍纪录片的记者小吴：“温柠姐！咱们之前拍的染坊纪录片在省台播了，好多观众打电话来问怎么买你们的染布，还有个做乡村振兴项目的团队，想请你们去邻县的村子里，教留守妇女学草木染，说能帮她们在家门口赚点钱。”
一连串的消息像风一样吹进染坊，把原本按部就班的日子吹得泛起波澜。晚饭时，温柠把这些事都跟沈砚说了，手里的筷子停在碗边：“美术馆的展览要准备展品，口述史要陪老人们回忆旧事，去邻县教染布更是要花时间——咱们的染坊怎么办？总不能把这里丢下吧？”
沈砚放下碗，从抽屉里拿出张纸，上面画着染坊巷的简易地图，他指着巷中间的位置：“周老板说，巷里的老李家要搬去城里，他家的房子空着，咱们可以租下来，简单改改当‘染艺小站’，让张婶帮忙看顾，平时卖些现成的染布和布贴画小物件，咱们不在的时候，染坊也能接着运转。”
正说着，苏玉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屏幕里她刚结束国外染坊的教学，身后的学徒还在收拾染料锅：“温柠，我听说你们要去邻县教染布？太好啦！我这边联系了海外的公益组织，他们愿意捐些染材和工具，还能帮你们把邻县妇女染的布，通过海外义卖渠道卖出去——这样她们既能学手艺，又能有收入，一举两得！”
挂了电话，温柠看着窗外的老槐树，忽然觉得心里的犹豫像被风吹散了。第二天一早，她和沈砚去了邻县的村子——土坯房连成排，村口的晒谷场上还堆着没卖完的玉米，几个妇女坐在场边纳鞋底，看到他们来，都好奇地围过来。村支书握着温柠的手：“咱们村的女人手巧，就是没个赚钱的路子，你们要是能教她们染布，真是帮了大忙了！”
温柠从包里拿出染好的布样，红色的茜草布、蓝色的蓝莲花布、黄色的野菊布，在晒谷场上铺展开，像一片彩色的云。“咱们先从简单的植物拓印学起，不用复杂的染锅，采些地里的野花野草就能做。”她拿起朵野菊花，放在白布上，用木槌轻轻敲打，花瓣的颜色慢慢印在布上，“这样染出来的布，能做手帕、做围裙，也能缝进孩子的书包里。”
妇女们看得眼睛发亮，李婶第一个拿起木槌：“我试试！我家地里有好多波斯菊，染出来肯定好看！”王嫂也凑过来：“我闺女在城里上大学，要是我能染块布给她做围巾，她肯定高兴！”晒谷场上的笑声渐渐多起来，沈砚在一旁帮着分发白布和木槌，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也洒在刚印上花纹的白布上。
下午的时候，温柠和沈砚去了城里的美术馆——展厅的负责人领着他们看场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高楼，展厅里还留着上一场画展的痕迹。“咱们可以把染布挂在弧形展墙上，再摆上老染锅、竹晾架，还原染坊的一角，旁边放台电视，循环播放王婆婆他们讲的染坊故事。”负责人指着展厅中央，“这里可以设个体验区，让来观展的人试试植物拓印，亲手做块小布贴。”
从美术馆出来，沈砚忽然拉着温柠去了街角的书店——书架上摆着本刚上架的《非遗手作图鉴》，封面上印着块靛蓝布，布上绣着小小的染坊巷。“咱们的故事，以后也能被更多人看到了。”沈砚拿起书，翻到草木染的章节，里面还夹着张小小的布样，是他们之前染的枫红布。
傍晚回到染坊巷，周老板已经在老李家的房子里忙开了——工人正在刷墙，墙面刷成了浅米色，窗户上挂着阿妹染的浅粉布帘。“咱们在墙上钉些木架，用来摆染布和布贴画，门口放个小桌子，让张婶卖些现煮的菊花茶，来买布的人能歇歇脚。”周老板指着墙角，“这里留着放台旧缝纫机，要是有人想把染布做成衣服，也能帮着改改尺寸。”
阿妹抱着刚画好的手抄报跑进来，上面除了草木染的图案，还画了邻县的村子、城里的美术馆：“老师说，我的手抄报可以做成展板，跟染布一起在美术馆展出！”她把手抄报贴在刚刷好的墙上，浅粉的布帘飘过来，轻轻蹭过纸面，像在跟这些新的故事打招呼。
温柠靠在门框上，看着巷里的夕阳——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染坊的晾架上，也落在老李家的新墙面上。她忽然明白，之前总想着守着染坊，其实是把“传承”看得太窄了。草木染从来不是困在染坊里的手艺，它可以走进美术馆，走进邻县的村子，走进陌生人的书包和围巾里，走进更多人的生活里。
就像这染坊巷的风，会吹向巷外的世界，把草木的香味、染布的颜色、老人们的故事，都带得远些，再远些。而她和沈砚，还有苏玉、陈砚之、阿妹，还有染坊巷的街坊们，会一直跟着这风，把新的故事，慢慢写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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