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的老巷,静得能听见墙根下蟋蟀最后的鸣唱,混着远处偶尔掠过的汽车鸣笛,被层层叠叠的青砖灰瓦滤得轻柔,反倒更衬得巷深处的古籍修复室愈发孤寂。
林砚放下手里的羊毫笔,指尖还沾着半干的松烟墨渍,指腹摩挲过案上泛黄的宣纸,触感粗糙又绵密 —— 这是他今天修复的第三页残卷,出自清代一本失传的民俗杂记,字里行间全是关于 “扎纸送魂”“皮影引阴” 的零碎记载,看得久了,连鼻尖都萦绕着一股旧纸、墨香与细微霉味交织的气息。
桌角的铜灯燃着小小的火苗,昏黄的光晕刚好笼罩住半张书桌,将他清瘦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个弯腰弓背、沉默伫立的人。修复室是租的老房子,木质房梁上还留着几十年前的雕花,虽已褪色斑驳,却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旧时光味道。唯一的不足是门,老式的木门早已失修,门栓断了半截,平日里只用一根粗麻绳松松拴着,风一吹就会发出 “吱呀吱呀” 的轻响。
就在他伸手去够桌边的砚台,准备蘸墨继续修补残卷上模糊的字迹时,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突然响起。
“笃、笃、笃。”
三下,很轻,却异常清晰,不是手指叩击木门的厚重声响,而是带着纸页摩擦的脆响,像干燥的枯叶被风刮过纸片,细弱,却带着一种钻透寂静的穿透力。
林砚的动作顿住了。
这巷子深处除了他这个古籍修复师,再没有别的住户 —— 隔壁的老房子空了十几年,门窗都钉死了,墙角长满了荒草;往前几户要么是搬走,要么是改成了仓库,夜里从不会有人来。更何况,他这扇门只用麻绳拴着,门扉与门框之间留着一道缝隙,叩门的东西,根本没碰上门栓,那声音却像是直接敲在了心头上。
“谁?” 他开口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刚从古籍世界抽离的恍惚,话音落下的瞬间,连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没有回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铜灯的火苗在微微颤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林砚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除了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就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再没有别的动静。
或许是风刮着什么纸片碰到了门吧。他这样想着,压下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寒意,重新拿起羊毫笔,刚要落下,叩门声却又响了起来。
还是三下,依旧很轻,脆得像冬天冻裂的薄冰,又像孩童用指甲划过纸张,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韵律。
这一次,林砚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是风声了。
他放下笔,起身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指尖下意识地攥了攥,掌心沾着的墨渍蹭到了衣摆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扇木门上。
麻绳一拉就开,随着他的动作,门轴发出 “吱呀 —— 嘎啦” 的悠长声响,像是不堪重负,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呻吟。一股冰凉的夜风顺着门缝灌了进来,带着老巷特有的泥土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纸灰和香烛燃烧后的淡味,吹得他后颈一凉,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门外空无一人。
昏黄的路灯矗立在巷口,光线勉强延伸到修复室门口,将巷子两侧的影子叠得密密麻麻,交错纵横,像是藏着无数蛰伏的东西,在黑暗中虎视眈眈。路面上落着几片干枯的梧桐叶,被风吹得轻轻滚动,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
是错觉吗?
林砚皱了皱眉,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浓,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就站在他面前,只是他看不见而已。他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目光扫过门口的地面,就在这时,脚边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顺着鞋底蔓延上来,瞬间冻得他浑身一僵。
不是夜风的冷,是一种带着死寂的、刺骨的凉,像是摸到了冰窖里的东西。
林砚缓缓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 “咚咚” 狂跳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路灯的微光落在地面上,照亮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 是个半尺高的纸人,穿着一身褪色的红嫁衣,衣料是那种廉价的红纸,边角已经磨损,有些地方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灰尘还是别的什么。纸人头戴小巧的凤冠,也是用纸扎的,上面缀着几根脱落的彩色丝线,脸上用朱砂细细画着眉眼,眉如远山,眼含秋水,却唯独没有画嘴,一片空白,显得格外诡异。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纸人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暗红色的红头绳,绳尾拖在地上,沾着一点发黑的血迹,像是刚从什么肮脏的地方拖过来,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暗褐色的痕迹。
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修复古籍十几年,接触过不少明清时期的民俗物件,一眼就认出,这纸人所用的材质,是早就失传的 “阴纸”—— 一种专门用来扎给亡者的纸,质地坚韧,遇阳则脆,遇阴则显形,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有,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他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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