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也随着这颠簸的节奏,一点点沉静下来,却又因为近乡情怯,生出几分难以言状的激动和酸楚。
班车在终点站——一个热闹的沿海小镇停下时,已是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码头上人声鼎沸,渔船归港,卸货的、交易的、补网的,一片繁忙景象。
“方林哥!这边!”
一个洪亮而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传入方林耳中。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实、皮肤晒得黝黑、咧着嘴笑的年轻小伙正用力朝他挥手,正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阿壮。
看到阿壮那憨厚热情的笑容,方林一路上的疲惫和忧虑仿佛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快步走过去,阿壮已经抢上前,一把接过他手中沉重的行李箱。
“方林哥,你可算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吧?”阿壮的声音里透着由衷的高兴,上下打量着方林,“啧,在城里待得,脸都白了,也瘦了。”
方林拍了拍阿壮结实的胳膊,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还好。阿壮,谢谢你特地来接我。我爷爷他……医院那边具体情况怎么样?”
阿壮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叹了口气:“林爷爷的情况,赵叔应该都跟你说了。人是醒着,就是半边身子不利索,说话也不太清楚。县医院说,要好好养着,看恢复情况。费用……唉。”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气愤,“那个刘老五,真不是东西!林爷爷刚倒下,他就急着来要钱,在村里说了不少难听话。”
方林的眼神沉了沉,但语气依旧平静:“钱的事,我会解决。先回家,看看爷爷再说。”
“船我已经准备好了,就那边。”阿壮指了指码头边一艘有些旧但收拾得很干净的小渔船,“我送你回岛。”
方林点点头。登上摇晃的渔船,闻着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鱼腥、海水和柴油味的熟悉气息,听着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哗哗声,看着阿壮熟练地解缆、启动马达,方林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真的回来了。
渔船离开喧嚣的码头,驶向暮色笼罩的大海。月牙岛如同一弯新月,静静卧在海天之间,岛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静谧而安详。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和自由的味道。
方林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乱他的头发,目光紧紧锁着那座生他养他的小岛。城市的喧嚣、格子间的压抑、KPI的压力……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身后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外。
前路依旧艰难,爷爷的病、家里的债,都像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但此刻,看着越来越近的月牙岛,听着耳边熟悉的海浪声,感受着发小坚实的陪伴,方林的心中,却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这里,才是他的根,他的战场。
渔船破开金色的海浪,向着家的方向,坚定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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