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路还蒙着薄雾，吉普车在碎石路上颠簸，车轮碾过的地方惊起一群山雀。陈小鱼抓着车门上的把手，看着窗外掠过的竹林和松林。老董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今儿带你去个清净地儿。”老董打了把方向，车子拐进一条更窄的土路，“山里有个野塘，是我年轻那会儿伐木时发现的。几十年没人管，里头该有些好货。”
又开了约莫二十分钟，车子在一片竹林前停下。两人背上装备，踩着厚厚的落叶往深处走。林子里很静，只有鸟叫和脚步声。空气清凉，带着竹叶和腐殖土的气味。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山窝里，嵌着个不大的水塘。塘呈葫芦形，水面约莫两三亩，水色是那种深沉的墨绿，倒映着四周的山影。最奇的是塘边的几棵老树，树干斜斜地伸向水面，枝叶在水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这儿了。”老董放下钓箱，深吸一口气，“山塘水，看着就养人。”
陈小鱼走近水边。水清得能看见水下摇曳的水草，和偶尔闪过的小鱼影子。水面漂着些落叶，在水波里慢慢打转。他伸手试了试水温——凉，但不刺骨，是山泉特有的那种清冽。
“山塘钓鱼，讲究个‘细’字。”老董开始组装装备，“水清，鱼精，一点动静就惊窝。竿要软，线要细，钩要小，漂要灵。”
今天用的竿子很特别。老董拿出两支三米六的并继竿，竿身是暗褐色的竹制，握在手里轻巧而有韧性。“这是老物件了，竹竿。山塘钓鱼，竹竿最合适——手感好，动静小，不惊鱼。”
线组精细得让人屏息。主线0.8号，子线0.3号，细得几乎看不见。钩子是特制的袖钩二号，只有米粒大小，钩条极细，闪着寒光。浮漂是芦苇制的七星漂，七颗小小的漂豆穿在主线上，在水面排成一串。
“七星漂，传统钓法。”老董示范着调漂，一颗颗调整漂豆的位置，“山塘水稳，用这个最灵。调四钓三，主抓那一下顿口。”
开饵是门细致活。老董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几个小竹筒：一筒淡黄色的玉米粉，一筒暗红色的虾粉，还有一筒看不出是什么的褐色粉末。最特别的是个小瓷瓶，打开塞子，一股淡淡的、复杂的香气飘出来。
“山塘饵，要天然，要本味。”他用小勺舀出两勺玉米粉，一勺虾粉，半勺那褐色粉末——后来才知道是炒香的黄豆粉。最后从瓷瓶里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这是蜂蜜桂花露，我自个儿酿的。山里的鱼，就认这清甜味儿。”
水是带来的山泉水。老董慢慢加水，用食指轻轻搅拌。“水比1:0.8，要干散。山塘饵要能到底慢慢化开，像天然落下的食物。”
饵料在小碗里醒着，两人选钓点。老董沿着塘边慢慢走，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最后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下停下。这树的树干斜伸到水面上方，枝叶在水面投下一片荫凉。
“就这儿。”老董指指水面，“树荫下，水温低，鱼爱来这儿歇凉。你看——”他指着水底一片阴影，“那儿有片水草，是鱼的食堂。”
他捏了一小撮酒米，轻轻撒向树荫下的水面。米粒入水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山塘做窝，要少，要精。撒一把就行，多了反而坏事。”
第一竿抛出去，七星漂在空中划出轻柔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七颗漂豆在水面排成整齐的一串，最上面那颗刚好露出水面。陈小鱼盯着那串漂豆，忽然觉得在这深山里钓鱼，有种别样的禅意——一切都静，一切都慢，一切都细致入微。
等待开始了。
山塘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偶尔有落叶飘下，在水面点出圈圈涟漪。蜻蜓在水面飞舞，翅膀在晨光里闪着七彩的光。陈小鱼盯着那串漂豆，觉得时间在这里似乎走得慢些。
漂豆忽然动了——不是整串动，是最下面那颗轻轻一顿，随即缓缓下沉。陈小鱼握竿的手紧了紧。漂豆沉下去两颗，停住，接着第三颗也开始下沉。
扬竿！中了！
手感很轻，但真切。竿梢弯出柔美的弧度，渔轮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几个回合，一尾银白色的小鱼出水，在晨光里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马口！”老董在那边轻声说，“山塘马口，讲究。水不清不要，食不鲜不要。能钓着它，说明咱们来对地方了。”
这尾马口不大，一两左右，但身子匀称，色彩艳丽，背鳍高高竖起，像面小旗。陈小鱼小心摘钩，鱼在手里扑腾，甩出细碎的水珠。
“山塘鱼秀气。”老董也上了一尾，是条溪哥，更小些，但活力十足，“吃山泉，食水藻，长得干净。”
重新挂饵抛竿，陈小鱼的心静了下来。但接下来半小时，漂豆再没动静。只有风吹过时，漂豆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升温了，鱼躲阴凉了。”老董观察着水面，“咱们也挪挪。”
他收起竿，往上游走了十几米，找了处岩石下的阴影。陈小鱼学着他的样子，在另一块岩石旁下竿。这一挪果然见效，不到十分钟，漂豆出现一个明显的顿口——最下面那颗猛地一沉，接着整串漂豆缓缓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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