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那件袍子,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上。
看着窗外那片漆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北疆夜空。
心里头那种要把人撕裂的情绪在翻涌。
有被他那几句话戳破伤口的剧痛,有对他多管闲事的恼怒。
却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安稳。
这江湖很冷。
人心很难测。
但好在,这苦药是热的。
这袍子,也是热的。
……
次日清晨。
卯时刚到,天边才刚刚泛起一点鱼肚白。
整个北风驿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偶尔几声马嘶打破寂静。
我推开了房门。
身上穿着那件深灰色的棉袍。
这袍子穿在我身上果然还是太大了,袖子长出一截,下摆也拖到了脚踝。
我只好把原来的斗篷又罩在外面,看起来像个臃肿的圆球。
但我不在乎。
因为真的很暖和。
那种暖和,是从脖子一直裹到脚后跟的,密不透风。
我走到驿站门口的时候,孙墨尘已经在那了。
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站在晨雾里,牵着两匹马。
马背上已经重新打点好了行囊,鼓鼓囊囊的,看着像是塞了不少东西。
穆红英也起来了。
她披着件大红色的披风,站在门口送行。
看见我出来,她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妹子!”
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孙墨尘,只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还没亮透呢。”
“要赶路。”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哑。
穆红英叹了口气,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塞进我怀里。
“这有些肉干和面饼,带着路上吃。”
“这往北走,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太平。”
“你自己千万小心……”
说到这,她忽然转头,狠狠地瞪了孙墨尘一眼,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
“要是受了委屈,别忍着。”
“哪怕走到天边,只要你回来,姐姐这儿永远有热酒!”
“还有,这男人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拿刀捅他,出了事姐给你兜着!”
我鼻子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穆姐姐。”
孙墨尘仿佛是个聋子,也是个瞎子。
他对穆红英的挑衅视而不见,对这种充满敌意的送别也毫无反应。
见我过来了,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视线在我身上那件有些不合身的灰色棉袍上停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就收回了目光。
然后,他从马鞍旁解下一个皮质的水壶,随手递了过来。
“拿着。”
我不解地接过来。
入手温热,甚至有些烫手。
“装了热姜茶。”
他语气平淡,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
“不想路上病死还要我挖坑,就多喝点。”
我握着那个温热的水壶。
隔着皮囊,那种温度一直传到了我的掌心里。
我抬头看着他。
晨光熹微,他的侧脸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朦胧,线条依旧冷硬,但似乎少了几分昨日那种逼人的锋利。
我想起昨晚那碗苦药,想起那张字条,想起身上这件带着药香的袍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
“孙墨尘。”
我喊了他一声。
他正准备抖缰绳的手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有千言万语想说。
想骂他嘴毒,想问他为什么要帮我,想说我不稀罕。
但最后,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低低的一句:
“……谢谢你的药。”
“还有衣服。”
孙墨尘听了,忽然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带着三分嘲讽,却又好像藏着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释然?
“不必。”
他回过头,目视前方,声音依旧刻薄得让人牙痒痒。
“你若是病倒,更拖累行程。”
“我这人懒,不想背个半死不活的人赶路。”
“走了。”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
那匹黑马长嘶一声,迈开四蹄,冲进了前方苍茫的晨雾之中。
他的背影依旧孤傲,像是一柄出鞘的孤剑。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属鸭子的。
嘴硬。
但我握紧了手里的水壶,裹紧了身上的棉袍。
那种昨夜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因为这一夜的沉淀,因为这碗药,这件袍子,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
它还在那里,像是一根刺,扎在肉里。
但至少,不会让我痛得走不动路了。
“驾!”
我爬上马背,催动缰绳。
北风迎面吹来,依旧凛冽刺骨。
但我知道。
这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北疆风雪,还在前面等着我。
而那个梦里的旧梦,终究是要埋在这深雪里的。
至于这舌尖藏着冷箭的孙大夫……
哼。
来日方长。
若是哪天我也练成了那一嘴的毒舌功夫,定要让他也尝尝被人噎死的滋味。
两匹马,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北风驿的尽头。
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马蹄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给覆盖了。
喜欢南屏旧梦请大家收藏:(m.qbxsw.com)南屏旧梦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