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滇缅抗战纪念馆侧厅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格。空气中有新展柜木材的淡香,混合着纸张、绒布和历史本身沉淀下来的、难以言喻的宁静气息。“野人山的记忆”展区经过上午揭幕仪式的短暂喧腾,此刻已恢复了博物馆特有的肃穆。只有零星几位参观者在展柜前低声交谈、静静凝视。
陈砚站在展区中央的核心展柜旁。柜内,陈铭的日记、伊万的徽章、李大海的地图以及相关的照片史料,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无言陈列,共同诉说着那段刚刚被隆重铭记的往事。野人山的石碑已然落成,二十八个名字重见天日,一段跨越国界的生死友谊得到了最庄重的当代确认。按说,这段围绕滇缅战场、野人山撤退的追寻,可以暂时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了。
但他知道,那把黄铜军号的旅程,似乎远未终结。
他轻轻打开随身携带的特制保管箱,取出那支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军号。冰凉的金属触感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比以往又多了几分重量。他走到展柜旁一个空置的、铺着墨绿色丝绒的独立展示托架前——这是纪念馆特意预留的位置,准备用于临时展示这把连接了诸多故事的核心文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军号横放在托架上,让号身优美的弧线和温润的包浆在灯光下完全展现。放好后,他习惯性地俯身,最后一次仔细检视。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号管内侧——那里已铭刻着“王”、“赵(德胜)”、“赵(振国)”、“林”、“陈”、“伊万”六个深浅不一的痕迹,如同六枚无声的印章,标记着它穿越烽火硝烟的足迹。
就在他的目光即将移开时,忽然顿住了。
在“伊万”那个刻痕的下方,大约一指宽的距离,号管内侧的阴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包浆质感的凹陷。不像是磕碰,更像是……一个新的、极其浅淡的刻痕。
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高倍率的便携式放大镜,凑近号管,调整角度,让光线充分照亮那个位置。
果然。
一个比之前所有刻痕都要浅、笔画却十分清晰的“李”字,正静静地“藏”在那里。字迹的笔划风格与之前的刻痕略有不同,显得更娟秀一些,但深入金属肌理的力道,却同样不容忽视。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自然,仿佛一直在那里,只是刚刚才被时光或某种共鸣“显现”出来。
“李”?
陈砚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老郑提供的线索、自己查阅过的零散档案,以及《他来自1931》分卷大纲中的规划。
第五卷……地道战……敌后民兵……李桂兰!
老郑曾提到:“1943年,有记录显示,这把军号曾流转至冀中抗日根据地,被当地的民兵组织使用,很可能参与过地道战。”分卷大纲中也明确标注,第五卷的核心人物之一,便是冀中清苑地区的民兵英雄李桂兰。
之前,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陈铭和伊万的滇缅线索上,对更早流转的“李”字虽有记录,却未及深究。此刻,这个在野人山故事尘埃落定后悄然“浮现”的“李”字,像是一道无声的指令,一个清晰的箭头,直接指向了下一段等待被发掘的历史时空。
他立刻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那个厚实的皮质笔记本,翻到专门记录军号流转线索的那一页。页面上已经画着简单的脉络图:
王铁山(1931,东北) → 赵德胜(1937,淞沪) → 赵振国/林岚(1938,徐州) → 陈铭(1942,滇缅) → 伊万·彼得罗夫(1942,滇缅/武汉回溯)
在“伊万”这个名字后面,原本是一个问号。现在,他提起笔,用力地将问号划掉,画上一个清晰的箭头。在箭头末端,郑重地写下:
→ 李桂兰(冀中清苑,1943,地道战)
在旁边,他快速地勾勒出一个军号的简笔符号,并在符号旁标注:“下一个方向:河北清苑。寻找敌后民兵李桂兰与军号的故事。让那些在隐秘战线上战斗、用智慧和生命保卫家园的平民英雄,也被看见,被记住。”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笃定与急切。
“陈老师,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陈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卡佳处理完上午仪式的一些后续事宜,也来到了展厅。
陈砚直起身,将放大镜和笔记本示意给他们看,然后指向托架上军号内侧那个新鲜的“李”字刻痕。
陈阳和卡佳好奇地凑近,顺着陈砚的指引,也看到了那个浅淡却确凿无疑的“李”字。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是新的?”陈阳仔细辨认着,“之前好像没注意到这里有这么清晰的‘李’字。”
“它似乎……一直在那里,只是现在更‘明显’了。”卡佳用词谨慎,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也许,就像祖父和陈铭爷爷的故事,需要被听到、被连接后,才会真正‘完整’地呈现出来。这把军号,它在等待它的每一段历史都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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